江鹭听完发现一个也答不上来,尴尬地抿唇:“我也是刚赶过来不久,也不太清楚什么情况。到的时候就看他已经躺在沙发上了,怎么喊都不醒。”
“等会儿到了先做检查再看什么原因吧。”大夫给他输上液体,插上吸氧管。
路上宋魁手机响,江鹭从他裤兜里摸出来,看来电显示是李卫平,便替他接起来答:“大平,我是江鹭。”
“嫂子?咋你接的,魁哥呢?”
“我正送他去医院。”
大平一惊:“啥情况?咋了啊,咋进医院了?”
江鹭三两句内解释完,“我也还什么都不清楚,到了医院再说吧。”
“哪个医院?我过去帮把手。”
江鹭推脱不用,李卫平则坚持要去:“嫂子你听我的,你一个人弄不了,你照顾魁哥,我帮你办个手续交个费啥的。”
他说得恳切,江鹭只得同意:“好,你过来吧,人民医院。”
到急诊后先抽了血,大夫来查完体、开了一大堆检查单,江鹭跑了一圈交完费回来,看宋魁已经醒了。
她长舒口气,快步过去到床边,倾身探他。
他半眯着眼,“鹭。”
江鹭攥住他手:“在呢。”
他又唤:“鹭。”
嘴里含含糊糊、哼哼唧唧的,这是撒娇呢。
她没辙地叹,但还是应:“我在。”抚着他额,柔声斥他:“你个臭老宋,你这觉睡得可踏实,把我吓死了。”
等眼睛稍微适应光线,宋魁扫了一圈周围,活动一下扎着针的手,嗓子有些哑:“怎么给我送医院来了?”
“我还要问你。”江鹭怨怼地瞅他,“大夫都搞不清楚你这什么情况,只怀疑可能是酒精过敏导致的轻度昏厥,你怎么搞得?这么多次应酬了怎么还喝出酒精过敏了?”
他摇头:“我就没喝酒……”不对,李冬提得那头一杯酒他还是喝了的,他抚一把脸,“只喝了一杯,李冬这货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酒,还兑水,是不是问题出在那杯上了?喝的时候就觉着味儿不对。”
“那他们都没事,就把你喝坏了?”
他想想,“就喝了那一杯,他们后头就换自己带过来的酒了,也没再喝那个。要是过敏也有可能,人跟人体质也不一样……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他,看他咋样。”
江鹭却隐隐觉得蹊跷。
但总归人没事了,她也就没再深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好多了,别担心。”
江鹭拿起矿泉水瓶拧开,“能起来吗?大夫说得多喝水,加速代谢。”
宋魁撑起来半靠在床头,喝完半瓶水,清凉的液体让干涩紧绷的喉间总算清爽了,大脑也清醒了少许。将瓶子递回给她,“你咋把我送来的?”
“我又搬不动你,叫 120 送来的。”
他一撇嘴道:“好家伙,那这贵啊,医保也不报。”
“贵什么贵,几百块钱的事,人好着就行。光惦记开销。”江鹭戳他额头,忍不住嘀咕,“这个李冬也真是,把你扔这儿就不管了。要不是我一晚上心突突地跳,总觉着不踏实,过来了这一趟,还不知道你得在餐厅躺到什么时候,真出点事怎么办。有他这么服务领导的吗?”
“人家又不是我直接下属,我算人家什么领导。”
“那也不能这样啊……”
“要么说夫妻连心,真关心我,还得是我媳妇。”他拉她,“过来给抱一下。”
江鹭啧他声,小声警告:“你刚好点儿别飘啊。抱什么抱,还输液呢,周围还这么多人。”
“想跟你腻乎腻乎嘛。”他讨好地笑,攥着她手揉了揉,“那回家再给好好抱。”
说话功夫,李卫平从急诊室外边气喘吁吁进来了,扫了一圈,一眼找着他俩,喊声“嫂子、魁哥”上前来,问:“咋样了,哥,什么情况啊?”
宋魁摆手,“没事。你咋跑来了?”
江鹭替他解释,“刚过来路上他给我打电话,知道你进医院,非要来,拦不住。”
李卫平喘口气,问:“那嫂子,我帮你交费去?”
“不用,你待着吧,我都交过了。不交费人家医院能让你住下啊?”
“唉,来迟了。二环出个车祸,给我堵了半天。”他懊恼道,“魁哥今晚能回吗?”
“输完这瓶液体再看情况,没什么事应该就能回了。”
宋魁跟李卫平认识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还没脱裤子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就问:“你急着来有事?”
李卫平早就憋不住了,“是……过来就是给你们汇报个好消息,保险箱密码就是嫂子生日,但是齿轮磨损,一直咬合不上。今天送到省厅上了设备辅助,我们和孔师傅、陆总折腾了一天,总算是给打开了。”
江鹭听得紧张,宋魁也坐直身子,“怎么样,里面有材料吗?”
李卫平红光满面,但是压低声音,“有,应有尽有。”拿手比划着,“得有这么厚一摞,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票据、合同、银行流水的复印件,还有几个 64G 的 U 盘,甚至还有录音笔。”
宋魁热切望向江鹭,她也转头望向他,两人的手攥在一处,视线在不言而喻的激动与振奋中交汇。
第91章
保险箱中的上千份资料,均是周建恒母亲王春萍在景洪波手下做财务经理时收集整理的。相关票据合同、银行卡流水等甚为庞杂,仅归类、梳理、逐项确认真实性就耗费了警方数周时间。
经过核查,景洪波、王存运、蔡江及部分负责人因涉嫌行贿罪、诈骗罪等多项罪名,被公安机关正式立案侦查。
为了控制范围和保密,案件由青湖分局经侦大队长闫超、市局经侦支队副支队长张元顺抽调两级民警组成封闭式专案组开展调查,由李卫平任专案组负责人、副组长,霍聪任主要负责人、组长,宋魁任第一责任人。
数日后,李卫平和霍聪再次坐到宋魁的办公室里,向他汇报最新进展。
“目前看,景洪波、王存运一伙人这些年主要是通过搭建多层级股权代持架构,模糊交易主体实际控制关系,虚构业务类目、编制虚假财务报表,利用账务处理将私人资金往来伪装成公对公交易,最终实现行贿、利益输送的目的。现在核对出来的部分贿资已经超过了 2.8 亿。
“梧桐半岛这个项目上,盛江、朔正则成为景洪波团伙实施合同诈骗、谋取利益的工具,但两家企业负责人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实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另外,资料梳理到现在,也牵连出当年审批这个项目的一些领导,可能比较敏感。”
李卫平说到这里,谨慎地攥了攥放在膝头的拳。
宋魁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李卫平也很快从他眼神中读懂了他最想听到的是什么。
“啊,对,有个好消息,浩通的法定代表人松口了。据他交代,那套房是他们买下准备给郭书记行贿用的,实际上景洪波压根就没有从上层搞定这件事。目前我们手头上掌握的证据也显示,景洪波团伙与郭书记及亲属之间不存在任何资金往来。”
宋魁一颗久悬的心沉沉地落地。
这倒解释得通了。否则他实在不能理解,连段康安都知道将房子过户到自己老婆名下避嫌,郭书记竟然能猖狂到将这样的贿资堂而皇之地过户在自己名下吗?
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那天没有脑袋一热就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
注意力回到李卫平这里,宋魁让他继续往下说:“除了郭书记,具体牵涉到哪些领导?你指名道姓,我们是依法办案、合理怀疑,没什么敏感不敏感的。”
“除了住建局局长段康安,还有原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直接负责兴攀镇招商引资项目的沈一德,沈一德的下级,原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庄兆清。”李卫平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另外,还有沈一德的上级,原北城区区委书记,现平京市市长,汪大川。”
听到这个名字,宋魁没有表现得太惊讶,但交叠在一起的手还是紧了紧。
在李卫平逐一报出可能涉案人的姓名时,亦或者更早之前,他就怀疑过汪大川是否会牵涉其中。但猜疑不能没有依据,对一个省会市的二把手,他一直还是倾向往好的方向去设想的。
至于现在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出乎预料外,也在情理中吧。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李卫平等待着他的指示,霍聪在听完这些后也有几分不安和局促。
“涉及我们公安机关管辖的,继续侦查。但要注意,一是一定要保证程序及证据合法、证据链完整、符合检方要求。二是要严密监控涉案团伙人员的行踪,限制其出入境、甚至离省。一旦发现有出逃迹象的,可以先对其控制、采取强制措施。三是对我们的侦查人员也要加强管理,确保不走漏消息,打草惊蛇。涉及职务犯罪的线索,及时移交纪委监委方面,保持信息共享和沟通,做好工作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