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
他声音听着像松了口气,“赶紧回车上去,电话别挂,坐车里了说一声。”
“好好地,谁跟踪我?你今天怎么突然神神叨叨的?到底怎么了?”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紧张你,想听你声音不行?”
“紧张过头了吧?就非得这会儿听我声音,等会儿回家不就见着了……”
“听着踏实。”
江鹭无语,咕哝他一句,眼瞅走到车跟前了,便道:“我到车这儿了,不跟你说了啊。”
宋魁不让:“电话别挂。”
“别闹了,我要找钥匙。”
“没跟你闹,你该找钥匙找钥匙,通着话也能找啊。”
“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快递箱,还挎着包,怎么找啊?”
“你不能把手机塞包里,快递放前车盖上?”
江鹭被热得不耐烦起来,“你粘人能不能分分时候啊?回家再粘行不行?我顶着大太阳走了个来回真的要热死了,我要挂电话,不跟你说了,急着上车吹空调。”
被训了一通,他只得妥协:“好吧,上车吧。赶紧回家,开车注意安全。”
总算挂了电话,江鹭有时也挺嫌弃他这样心血来潮的粘人。从包里翻了车钥匙出来,把快递箱放到后排,拉开车门回到驾驶位。
一坐下,一股热气将她包裹,像钻进了烤箱,屁股底下都是烫的。
她扇着风转动钥匙打火,车门“咔”地落了锁,车却没着。
一次没反应,又试了两回,还是没着。再拉车门,车门也锁死了。用钥匙遥控、硬解锁,一律无果。
江鹭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惊惶地意识到,她被困住了。
第93章
再次接到江鹭的来电,宋魁知道还是出事了。
听她说车门锁死、车打不着火,别说江鹭了,他自己已先慌了。
光想着她别遇到和秋秋一样的情况,猜测包裹会不会出问题,或者被人跟踪、劫持,甚至想也许景洪波那伙人已经对秋秋下手了,今天或许就顾不得江鹭这面了……现在看,他们打得算盘根本就是两边同时动手,让他哪头都顾不上!他怎么就没想到车会被人动手脚?她下车来回这十几分钟期间是离开车了的!
他自责、懊恼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还不如女儿,这种伎俩他怎么就能没想到!?
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身处险境的是她,她的主心骨是他,他得先稳住。
宋魁只得强迫自己冷静,先安抚她:“别急,咱家车老,是不是钥匙卡住了没拧到位?再多试几次?”
“试了很多次了,没用,我热得快坚持不住了……”
外面三十多度,车停在这儿晒了会儿,这阵子车里得有四十来度。紧张、燥热、慌乱之下,江鹭已是汗流浃背,窒闷地喘不过气来。
“找一下扶手箱或者手套箱里有没有破窗器?”
她倾身拉开手套箱,翻找一阵,“没有,我找不到……”
江鹭宛如置身在一个铁皮焖烧罐中,额上淌下来的汗不断地蛰进眼球,不知是不是被汗水迷花了眼,眼前的挡风玻璃在空气中扭曲变形,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塑胶软化的刺鼻气味一股股随着热气被吸入肺腔。
一分钟都不能再等了。
宋魁心焦如焚,拿上公务车上配的破窗器,跟齐远说:“你把秋秋送我爸妈那儿去,路边给我停一下。”
这种天气,人在车里只消关上十几分钟就会昏厥、甚至危及生命。
现在开始他得与死神争分夺秒。
从他现在的位置到老房子,穿行公园抄近道大概一公里多点儿,远比打车或骑车距离短。这时间晚高峰大堵车,报警、叫消防,没人能比他更快了。
他对江鹭道:“鹭鹭,先拍窗求助下周围的人,看谁有破窗器,我五分钟内就到。”
江鹭勉强道声好,自己也开始想法自救。
她从副驾驶的车门上找到半瓶喝剩下的矿泉水,将自己从头浇湿,用随身带的便携式小风扇对着脸和太阳穴吹风,试图让水汽蒸发带走一点热量。
尽管水是热的、吹出的风也携着燥意,但至少流动的空气让她得以喘息,也将她从窒息的边缘拉回来些许。
车窗玻璃热得烫手,她看到远处有人经过,也顾不上这烫了,忙用力拍打窗户呼救。
路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疑惑了一下还是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大声问:“咋回事啊?”
江鹭指指门。
对方明白了:“被锁里头了?要帮你报警吗?”
她没主意,只能先点头。
不大会儿,车外头聚集了几个过来取车的车主,停车场的保安也闻讯赶来。有人报了警,警方答复得十来分钟左右才能赶到,有人打 120,还有个热心肠的大哥甚至捡了块砖头过来试图破窗救人。但对着后车窗砸了好几下,窗户也就受了点儿皮外伤。
旁人给他出主意:“你得拿那尖的地方,砸拐角。”
大哥又试了几回,还是没砸开。
“这得靠破窗器,其他都不好使。谁有破窗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摇头。
有个年龄大些的老爷子拍窗问:“姑娘,你怎么样啊?还能坚持得住吗?”
江鹭神思已经有些模糊了,勉强听清大爷在说什么,却已无法回答,意识在“再多坚持几秒”和“坚持不住了”之间来回撕扯……
就这前后四分钟里,宋魁也大汗淋漓地赶到了。他胸膛起伏、急喘不止,满脸、满身都被汗浸了透,衬衫已是湿得前胸贴着后背。
围在车附近的人有些散去了,有些还在帮着想办法。
宋魁赶到跟前,隔着玻璃,见江鹭已经瘫靠在椅背上。
“鹭鹭!”他拍打玻璃让江鹭往后躲躲,但她几近虚脱,无法动弹。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用破窗器碎了玻璃,车窗应声从破窗锤的着力点崩碎,但因为贴着玻璃膜,没有当即散落。他焦急用手去扒,玻璃渣哗啦啦地落下来全割在他手上,尖锐的碎片扎进他手背上、手心里。
宋魁这时间已经完全感觉不着疼了,只担心伤到她,又把窗框上残余的玻璃茬全撸了干净,才探身托着江鹭腋下将她捞起,硬将她从车里拖了出来。
外面紧张得屏息以待的路人们纷纷松了口气,告诉他:“刚有个人已经打过 120 了。”
大爷有经验,引他:“中暑了,得稍微放平,不能憋着。快给抱这边儿来躺着,这边地上没晒过,凉快。”
宋魁将江鹭抱过去放下,跪在旁边,有个大姐给他递上早备着的凉水、浸过水的湿毛巾,小年轻也将手里的冰镇饮料贡献出来,让他给江鹭物理降温。
他一一道谢接过来,边擦着她额头、脖颈边问她:“怎么样?能喝点水吗?”
看着他手上一片鲜血淋漓,江鹭焦切地想问两句,但闻见那股血腥味,头晕、恶心的症状更加重了。她天旋地转地想吐,说不出话,只摇了下头。
几分钟后,派出所和 120 前后脚到了,江鹭刚被送上救护车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在急诊室。床位的帘子半拉着,周遭乱哄哄的人声和仪器声离得很近,又仿佛隔得很远。
冰凉的液体缓慢地滴答着,流进血管,急诊室的空调冷气让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左手被冻得有些发僵。她还是感到虚弱,乏力,像几年前刚做完手术从麻醉中苏醒的感觉,但恶心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已不知是几点了,宋魁抱着手臂靠在旁边的椅子里闭着眼,袖口挽至臂弯处,右手缠了绷带,左手手背上贴着医用敷贴。脸上因污脏和汗水而斑驳,白衬衫上污渍、汗渍并着血渍,一片狼藉。
江鹭目光灼热地凝他,几乎以为再见不到他了。直到他出现在车窗外,看到他浑身被汗水湿透、水洗了一通似的,脸庞通红,粗重地急喘,焦切地急唤,那时刻她也好像也又有了再多坚持一秒、两秒的意志。
两进医院,上次是他,这回换她。
不用问,她已猜出是什么缘由。
宋魁小眯了会儿,睁眼看她正望自己,赶紧凑近问:“醒了?好点没有?”
江鹭点头:“手冷。”
他倾身,小心翼翼地裹住她扎着针的冰凉的手,给她捂着。
“渴不渴?”
她摇摇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刚从即将阴阳两隔的阴霾中心有余悸地回神。他的魂牵住她,她的则为他停留,两只手的温度交融着,将他们的灵与肉再度拉回到一处。
她抿了抿因他涂过水而润湿的唇,先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出事?”
宋魁那会儿不敢跟她提秋秋的事,怕她知道了担心、着急,路上开车再出什么事,现在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只有如实解释:“秋秋下午差点儿让一通 AI 电话给骗走……”
话刚起了个头,江鹭就急了:“那她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