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我啥?”
“羡慕你简单、纯粹,羡慕你的生活,也羡慕你跟宋哥的感情。十几年了,是吧?还能这么恩爱,他都干到局长了,还能陪你来参加同学聚会,在同学跟前喊你‘我家鹭鹭’。那天看你们的状态,我真的鼻子都酸了。我特希望我也能生在这种充满爱的家庭里,当你俩的孩子肯定特别幸福。”
“又吹捧起我来了?”
“不是……我说真的呢,你俩打不打算要个二胎?”
“干啥?”
“我现在重新投胎来得及不?”
江鹭无语,骂他:“你正经点儿行不行?我拿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妈啊?”
“给你抬抬辈分你还不乐意。”
“乐意个屁!你要是羡慕,就好好谈个女孩,好好对待人家,组建自己的家庭。”
“那还是算了,就我爸和我妈这种示范,我现在只能当爱情的旁观者,没能力爱别人。再说,现在我爸进去了,群龙无首,一家子正斗得不亦乐乎呢,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也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江鹭一时不知评价什么,当然,他的家事也由不得她一个外人置评。
她也就只提醒:“你自己的权益你也不能不争取啊。”
“你放心吧,哥们我给自己留着退路呢。人这辈子,多少钱是多啊?够自己花不就行了,对吧?你看我爸,拼了命挣,现在一大帮子人替他花,他后半辈子进监狱里悔悟去,图啥?其他人也一样,当初为梧桐半岛这项目争得头破血流的,以为什么香饽饽呢,现在不也都栽了?”
江鹭又笑又叹:“你倒真是挺通透的。”
蔡灏然笑:“跟你学的。活得简单点,想要的少,获得的才多。”
“我还能让你产生这种人生体悟呢?”
“当然了!”他哈哈一乐。
与蔡灏然通完电话,江鹭的心情似乎也从他的乐观主义中得到了些许宽慰。即便她也知道,这份豁达的背后其实是掺杂了许多心酸和难言的苦楚的。
晚上吃完饭,江鹭抽空忙会儿家务。洗拖布时,宋魁跟进卫生间,凑过来,旁敲侧击地问:“鹭,你上回给何崴他爸妈都打过电话了?问候了一下?”
她点头,看他:“怎么了?”
“没啥,没问问何崴的情况?”
“当时说还不太好,刚从 ICU 出来。我感觉老两口也挺疲惫,就没说太多,怕说多了也给人家增加负担。”
“不打算去医院探望一下去?”
她不怎搭理地回:“你要去你去呗,那是你的下属,再怎么样,出了事你作为局领导也该去看看。”
宋魁接过拖布帮她控干、拧净水分,“听说他这几天好转些了,但肯定是不想见我,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吧?帮着劝劝,让他早点交代问题。”
“他煮熟的鸭子嘴硬,我能劝动他?”
“试试嘛。纪委找过他了,说他不配合调查,也不松口。”
“我凭啥给纪委干活啊?不去。”
被她拒绝得斩钉截铁,宋魁只得挨过去,从背后把她圈进怀里磨,“好老婆,你就当帮老公个忙?行不行?”
江鹭不为所动,“不行。”
宋魁低头蹭她,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我家鹭宝最好了。”
“省省吧,撒娇我也不去。”
他没辙了,挺腰撞她一下,“小坏鸟。等会儿收拾你。”
江鹭瞥他眼。瞧瞧,多现实,前一句还“鹭宝最好了”,下一句立马就成“坏鸟”了。
她不愿意,宋魁也就没再勉强。闹出这么多事来,她与何崴本就所剩无几的友谊只怕更是消耗殆尽了,由她去吧。
但周六宋魁准备出发去医院前,她还是收拾好跟下了楼,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宋魁含笑瞥她,“不是不去吗?”
江鹭勒令他少废话,“早点做通他工作,让他早点受到惩处,早点判刑、早点接受法律制裁。”
“这不是能想通吗?那天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撒娇也不为所动的。”
“我主要是想听你撒娇,不行?”
“是想听我撒娇,还是那天晚上我给你服务舒服了?”
江鹭故作思忖,“也没准。”
“那今天晚上接着服务?”
给他个杆他就顺着爬,江鹭脸一热,“你哪儿那么多话?赶紧开车!”
出车祸到现在也有近一个月了,何崴已经从 ICU 转进了市人民医院创伤外科,由于他病情较重、情况特殊,纪委方面暂申请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特护病房。
江鹭感到一阵嘲讽和不平,一个对国家和社会造成这么大损失的罪犯,一个亲手害死了他的情妇、未出世的孩子,也给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儿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的渣滓,也配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吗?
宋魁拍拍她,“别这么义愤填膺了,给他住单间,是方便纪委问话。你就把这病房当监室、留置室看待,那也能算特殊待遇吗?”
江鹭嗤之以鼻。
宋魁将带来的一个红色盒子交给她,“这是他以前部队的老首长托付纪委转交他的。你替我给他,我就不进去了,外边儿等你。”
江鹭看到盒盖上印的字,更觉十足刺眼、十足讽刺。
但她还是接下来,将盒子收进包里,拎着东西推开了病房的门。
第99章 (大结局)
推开门,伴随浓烈的消毒水和碘酒气味,或许还掺杂着微酸的体味、久病卧床的衰腐气息,一股并不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江鹭随之看到房间里躺在病床上的何崴。
病房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监测仪器在旁边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他像一具躯壳般了无生气地躺着,右腿膝盖下的位置空荡荡的,失去了半条腿,想要翻身、动弹变成一件极其艰难的事,即使看到她来,他也只是将缠着纱布、布满伤痕的脸转过来一点,朝向她。
仅仅时隔不到一年,江鹭无法分辨此刻再见到这个相识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的感受。
看到他以如此一副残破之躯躺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觉得他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还是痛恨命运没有给他更重的惩罚?亦或在此刻,又凭生出遗憾与惋惜?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自在地把目光挪开,“你怎么来了?”
江鹭将带来的补品和水果放在桌上,拉了椅子到床边,离着他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他,淡声应:“来看看你。”
他苦笑一声,“来嘲笑我的吧。”
江鹭懒于作答,“叔叔阿姨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
谭婧自首后,孩子应该是放在老两口那儿照顾着,江鹭一想,现在他身边也是一个人都不剩下了,“那谁在陪护?”
“雇了个护工。”
江鹭没有话说,一时间空气静默下来。
何崴瞥她一眼,喉咙里涌出股浓烈的苦涩,“除了我父母和纪委的人以外,你是我出事以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探望的。”
江鹭有些意外,不知该发表什么看法,只有沉默。
“不瞒你说,这些天躺在病床上,真是看透了人情冷暖。我原想,我现在出事,局里的人怕惹麻烦,对我避之不及也是情有可原,但那些曾受过我帮助和恩惠的朋友、企业老板,再怎么说也该念着旧情来看望一下吧。但是没有,谁也没有,恐怕他们一个个地更希望我死了才好吧。”
他说起这个,江鹭才留意到,他的病房格外空荡、萧索,许多人住院时收到的鲜花、果篮等慰问品,在他这里竟然全无踪影。
“你家里亲戚呢?”
他摇头,“哪还有什么亲戚,都恨不得跟我这种马上要进去的人撇得干干净净才好。”
江鹭只好道:“应该是纪委不允许随意探视吧。”
何崴自嘲地哀叹一声,“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在你眼里、在我家人眼里,我应该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吧。我现在这副样子,每天要靠护工接屎接尿,翻身,断肢疼得要上镇痛药、止疼泵才能勉强忍下来,躺在这里都不叫度日如年,而是度分如年、度秒如年。我说实话,我生不如死啊。
“刚清醒有意识的那几天最痛苦、最难熬,我一度想,我罪孽这么深重,身上背了一尸两命,老天爷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带走?我每天都像活在炼狱里,每天都想一死了之,但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之所以还给我留了一条烂命,大概也是为了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好好地忏悔、赎罪吧。”
他停顿几秒,几分艰涩地说下去:“对了,我也要向你忏悔一件事。去年你和翟莎莎的那个案子上,那些营销号是我让白雅珺找来的。我原本只是为了给宋魁搞点麻烦出来,没有想到舆论失控、最终网上的矛头却是冲你去的。”
江鹭震惊地瞪向他,“你……”
他甚至不敢看她,偏开些头,“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原谅,我知道你也不会原谅我。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虽然我的本意不是伤害你,但我知道确实给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