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个事得跟江鹭提一嘴,必须关注了。
第一次过来,秋秋不熟路,到楼下后,宋魁先给老师打了电话,问清了具体怎么走,一直把秋秋送到单元楼下,才让她自己上去了。
她九点才下课,中间这两个小时宋魁没处可去,只好给江鹭打电话。先给她汇报了情况,才问她几点能加完班。
江鹭答复他:“大概八点左右。”
“吃晚饭了没有?”
“没。”
“我跟孩子也没顾上吃。要不我过去接你一趟,我俩在外边随便吃点,给秋秋带上。怎么样?”
江鹭同意。
八点多,接上她后,两人找了个附近的炒菜馆子坐下了。
宋魁给她菜单,让她先看,“把你湿纸巾给我。”
江鹭接过去,习惯地从包里拿出酒精湿巾递给他。
他抽出来一张,自然而然地替她擦了一遍面前的桌子,然后又去擦自己那面。等江鹭看完菜单回过味,才忽然因这个久违的举动心里一暖。
她这人毛病多,在外吃饭总嫌弃人家餐厅的桌子不干净,都要自己拿湿巾擦一遍。这个习惯从她大学时就有了,和宋魁谈恋爱以后,慢慢地,他也被她影响成了这样,后来再一起在外吃饭,他便总是那个照顾她怪癖,为她擦桌子的人。每回两人一进餐厅,刚坐下,他就开干保洁的活儿,有时还要遭人家服务员的鄙夷。
她望着他,似乎有什么坚硬的部分松动了,融成了热意。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菜单递给他,“我要一个家常豆腐,你再点两个别的。”
宋魁点了个辣椒炒肉和秋秋爱吃的宫保鸡丁,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后,跟江鹭说:“我觉得秋秋有点早恋的迹象。”
正喝茶的江鹭差点没呛着,“你别吓唬我,和谁啊?”
“就是上次请家长,老师跟你说两人上课传纸条的那个男孩,成知远。”
“但是我问她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给我说他俩没谈恋爱。”
“她也这么给我说的。我分析应该是没到确定恋爱关系那程度,但隐约有那个趋势,你能理解我意思吧?”
江鹭点头,“暗恋?”
“对。”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今天接她的时候,成知远陪着她在校门口一起等我。看两个孩子相处的感觉,我就觉着不太一般。她上车以后,我找机会问了她个跟成知远有关的问题,这种设问她没时间准备,所以一般都是本能反应。我看她眼神有点躲闪,脸色不大自然,而且对我说谎了。”
江鹭讶然。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这个情况,还因为他这当爹的居然把他以前审讯嫌疑人的那套用在自己女儿身上。
她道:“你这样审你女儿会不会有点过分?”
要不是她提醒,宋魁都没意识到自己多少年前的老职业病犯了,摸摸鼻子,“我不是有意审她,但是你不觉得这事应该重视吗?”
这点江鹭同意:“是该重视,我再观察观察,也让学校老师帮着注意。”
晚上秋秋下课后,江鹭上楼去找老师谈了谈,了解了一下课上秋秋的表现,回来以后坐上车,宋魁问她怎么样。
“老师说她基础确实有些差,今天很多课本上的题目都做错,证明上课的时候就没跟上。也许是开小差了,也许是当时就没理解,自己也没想办法弄懂。现在开始追还来得及,但是首先学校讲的基本知识点要理解,不能全靠课外补习。而且常老师这里的同学,程度都比她好不少,她跟起来可能会有点费劲。”
宋魁扭头问后座的秋秋:“你自己觉得是老师分析的这情况吗?”
秋秋点头。
江鹭问:“那你觉得常老师讲得怎么样?要不要跟着她补?”
秋秋却吭哧了半天,说:“我想想。”
一个想想,让江鹭又没了辙,也猜不出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家后,把车放进地库,宋魁就准备回老房子那边去。他最近几天都很自觉,没再提要搬回来的事,但今天江鹭却意外地有点不想让他走。只不过,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咽下去了。
秋秋先上楼了,江鹭跟着宋魁从地库出来,问他:“你说她今天这个‘我想想’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常老师,还是不想补课?”
“应该是不喜欢。我感觉这常老师年纪挺大,有六十多了吧?”
“嗯,六十二了。”
“初中数学其实都挺基础,没什么难的,她恐怕还是缺乏兴趣,觉得枯燥。从常老师的说法也能佐证,课堂上就基本没听,或者没听懂,下来也不问,所以连基础的题目都能错。我分析常老师应该还是那套老方法,也不可能从孩子的心态入手去想办法。但是秋秋现在可能更需要一个了解她的、年轻点的老师,至少是要带她先找到解数学题的乐趣。”
“那我觉得你来当这个老师挺好。”
宋魁苦笑,“我不是推卸责任啊,我可以给她启发启发,但数学这科目还是得靠大量做题。我这水平脱离人家考纲考卷多少年了,瞎辅导,怕把孩子耽误了。”
“那你说怎么办?”
“再找姑父问问?”
江鹭摇头,“姑父也忙,省里那么多事,前两天打电话他都没接上。我也不想麻烦他。”
宋魁想了想,也暂时没啥好办法,“我抽空研究研究她课本,老师这儿,我也再问问朋友同事,资源倒是多,就是不好筛选。”
江鹭想起同学聚会上袁洋的示好,“你说袁洋靠不靠谱?上回同学聚会他还专门给我提了这事,他资源挺多,认识不少老师。但他这个人比较市侩,我一直不太想跟他来往。你看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
为了孩子,必要的时候也得做出一些妥协,宋魁便道:“没事,你问吧。”
第39章
说话的功夫,江鹭已经陪宋魁走到了小区大门口。
都到这儿了,本来准备等他打上车后她再回去,但他摆摆手,“上楼吧,我溜达回去,不打车了。”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注意啥安全,这么晚了,别人注意我还差不多。”
这话也有些年代感了,江鹭忍不住一哂。
他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块头壮、气势足,脸上还一道疤。这些年因为这形象,总有人调侃他,说看他这模样架势哪里像警察,跟个黑老大似的。虽说是开玩笑,夸大其词的成分比较多,但他走在街上,路人看他也的确是大多要避让几分。
江鹭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觉得他在气质这块上的确有些太粗犷、太凶悍,一身的匪气。那时因为这个,她一度觉得自己跟他肯定合不来,也谈不到一起去。
谁知她着了他什么道,后来竟然越看他越顺眼了。特别他穿上警服后,在她眼里也格外正义凛然,尤其地威严高大起来。
光看长相,可能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大概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卦。但跟他相处久了,了解他性格脾气的人都知道,他生活里其实是个特别讲理,还算挺温和的人。
结婚这些年,虽然大大小小的架没少吵,他急眼的时候也脸红脖子粗、嗓门也高,但江鹭得承认有一点他做得很好,就是不管急成什么样,他大部分时候还是在有理有据地争辩——哪怕是歪理吧,总归不是纯粹地发泄情绪,更从来没动过粗、摔过东西,甚是连脏字都没对她蹦过一个。
回头想想,他其实没有犯过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也并没有她起初情绪上头时想得那么不堪。他们婚姻问题的一部分责任,实际上要推卸给现行的异地任职要求,推卸给政府的工作压力,如果完全地归咎在他一个人身上,对他或许也是不公平的。
她这算是又在替他找借口、想理由吗?
江鹭不知道,但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是有错误,有不堪,但亦不是没有好的一面,更不能为了惩罚他、为了让他深刻反省就刻意对他的优点回避,视而不见。
不管怎样,在那天他的一番表态之后,她现在是完全掌握主动权的一方了。她从未比现在更轻松、更自在,也更自如地面对与他的关系。
她终于可以真正卸下担子,交到他肩上,喘口气,歇歇脚了。
婆婆总说她儿子是头臭倔驴,那往后对他这头倔驴,非得拿鞭子抽着,一分钟都不能让他懈怠了。
他走出一截,江鹭又喊住他:“嗳,对了。”
“怎么?”
关于收到的钥匙和那两封匿名信的事,江鹭其实一直很想告诉他,跟他探讨商量一下,也让他拿个意见出来该怎么办。
以前她总是习惯了单枪匹马,总觉得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离了她不行,但没什么是离了他不行的。但这阵子她也反省自己,是否恰恰是这样的大包大揽惯坏了他,将他推得更远,也让她们的心无法依偎?
她其实是想要依赖他的,一些事情上,她也怀念他顶在前头做主心骨给她带来的那种安心和踏实。很多年了,她一个人面对风雨,故作坚强,实际上她也疲倦,也脆弱,也想不操心不管事地当甩手掌柜,在某些时候躲回他的臂弯里重新再小鸟依人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