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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匙_燕山金吾【完结】(74)

  “是,我承认起初是有个人情绪,但是书记,这个问题的发生也折射出我们公安办案中的问题,不能因为当事人是我的家属就揪着这点不放、忽略了主要问题,就把这件事敷衍了事地糊弄过去。如果这个案子上妥协了,那以后其他的案子又该怎么办?不能让老百姓今后受到侵犯时,保护自己之前还得三思后行、束手束脚吧!”

  郭颖才道:“你这个案子要依法办事,人家检察院介入难道就不是依法办事?让你暂停涉事民警的职务既是流程要求,也是政治斡旋需要,你一局之长,这点魄力拿不出来?这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吗?等调查清楚了该恢复恢复、该安抚安抚,现在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给我把这个事落实了!”

  宋魁辩驳的词还在嘴边,郭颖才的电话已经挂断了,听筒里传来令人躁郁的忙音。

  胸腔一阵憋闷。

  即使治安管理处罚法中对正当防卫如何认定年年都在讨论,也每年都有类似事件引发公众舆论。然而纸面上的判例要落到实处,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何况,不仅是立法和执行层面,现在看来,来自其他方面的阻碍或许更甚。

  公众呼吁“法不能向不法让步”,可有多少人仍在向“不法”屈服?

  车厢里的静默持续了良久,齐远噤若寒蝉地等着他发话,他暂放下沉郁的情绪,还是得继续面对接下来的工作,对齐远道:“回局里吧。”

  路上,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宋魁一看来电:汪大川。

  原以为汪大川也是教训他来的,没想到他开口却先是关切:“宋魁啊,我听说你刚才在谢书记那儿跟他起了点争执?没事吧?”

  宋魁忙道:“没事,汪市长,您挂心了。”

  “是不是还为了上回那个案子?这事我之前还特意叮嘱过他,执法权该还给公安嘛,不能为这么个小事反复从行政层面施压、折腾。那往后公安部门还敢不敢办案了,还能不能有独立性了?我看这老谢啊,有时候也是糊涂。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谢书记那儿、包括郭书记那儿,我来替你劝劝他们。”

  这话真是说到此时此刻倍感委屈的宋魁心坎里了,虽说知道他去劝了也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还是连声地表达了谢意。

  下午,省政法委书记、宋魁的老领导石安国又给他打了电话。

  这一整天啊,三通电话了,实在叫人疲惫。

  石安国也是来劝他的,不过比起郭颖才和谢行的言辞激烈,语气更多是温和、关切,甚还带着些轻松的调侃:“你两个领导前后脚给我打来电话告你的状,咋回事嘛,你这刺头,咋把两个老同志气成这样了?”

  宋魁心累地叹息声,不知如何说起一天之内反反复复引起争执的话题:“这事一两句说不清楚……”

  石安国道:“就为你媳妇那个案子嘛,我大概也知道点儿。你啊,我还以为你都干到这位置了,也该成熟了、稳重了,以前没回来还没发现,现在看,咋还是倔驴一头呢?”

  宋魁苦笑声:“骨子里就这样,改不了了。”

  “依法办事,这没问题,公安工作就是要守住这个原则和底线,但也不代表老郭和老谢他们就站在你的对立面嘛。他们考虑的是全局,是各方关系的平衡。人家检察院接到申请,不能不让人家履职,你不好办,人家华军也一样不好办,对吧?你们之间产生分歧,归根到底不在案件本身,而是个立场问题。这点,我觉得你应该是能想清楚的吧?”

  宋魁沉默一下,“是,我理解。”

  “既然清楚利害,有时候也要软下来些嘛,男人也不能处处都要硬,你这么硬一条汉子,在媳妇跟前还不是得低头?领导跟前,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委屈、也替手下的人委屈,但是国家的干部,为人民的事业,受点委屈怎么了?”

  宋魁是替自己委屈,但更替承办这个案子的派出所、马磊委屈。

  话说到这里,他心里实在是憋屈得慌、堵得不成,在老领导跟前,也就无所顾忌道:“书记,我说句实话,这个事情里我可以受委屈,但我实在不能让基层的干部受这个委屈。他们在一线辛苦拼命,挣那千把块钱的工资,凭什么最后还要担这个责任?你说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到头来给自己服务停职了,谁能接受这个?与其让底下人停职,那不如停我的好了。”

  石安国严肃下来:“你说这话,我可就要批评你了。你伟大、你去做牺牲,你找上级停你的职,可以,没问题。但你想过没有,你停职了,轻省了,这烂摊子也撂下了,谁来替你接手?你一把手是这个局里的天啊,你塌了、垮了,他们的处境能好了吗?你一走,他们就能少受委屈了?你这不叫高风亮节,叫逃避退缩!”

  宋魁哑口无言。

  石安国接着道:“不管你愧疚也好,自责也罢,你必须给我顶在前头、顶住了。只有你还留在这个位置上,后边才能为受了委屈的干部争取正当的权益,才能把这件事不留后患地解决。过程曲折不重要,笑到最后才重要!”

  放下电话,宋魁的心在摇摆与纠结中拧成无法解开的乱麻。

  从他插手这个案件的最初,过程的曲折也许就已经写好了,哪有什么一帆风顺,哪有什么痛快解气,哪讲什么道理。它只像是无理取闹者挥来的一巴掌抽在面上,疼,却得先站住了,才能卯足力气抽回去。

  这就是现实,是他必须直面的抉择。把事情做对,还是做对的事,其中的差异,又有多少人分辨得出?

  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宋魁最后还是妥协了,找到谢行道歉、认错,汇报了关于马磊的停职处理决定。

  虽然妥协了,往下面落实起来却艰难。

  他还专门了解了一下长垣路派出所所长马磊,这是个兢兢业业、爱岗敬业的好同志。在基层扎根奉献了十几年,不仅每年都被表彰“优秀派出所所长”,长垣路派出所在他带领下也多次获评“全市优秀派出所”称号。

  让宋魁尤其愧疚的是,马磊的家庭情况普通,父亲去世、母亲患病,常年是妻子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人。这或许是许多普通民警家庭的缩影,更是无数警嫂默默付出的写照。

  基层干部的艰辛与委屈已然够多了,现在出了事,还要让人家再受些委屈。领导们说起来轻松,可这样的决定落到谁头上能不沉重?

  为这事,宋魁难了几天都定不下来。

  晚上回家,江鹭看他心事重重,吃饭、说话都是心不在焉地,便找空问他:“你这两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有吗?”他佯作无事。

  在一起过日子这么多年,江鹭还能不懂他么,他能掌握的事,绝不可能让她看出丁点儿端倪来的,但凡到了挂相、连表情管理都失控这地步,那证明事情已经是相当棘手,连他也解决不了了。

  将他拉到卧室,江鹭逼问:“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没有……”

  “还不老实!”江鹭掐他一把。

  宋魁躲着,攥住她的手,只得避重就轻:“一点小事,你别操心。”

  “小事?小事能让你焦虑成这样?我看你这两天又用上你那薄荷口喷了。你越不说我越没法不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看他一愕,江鹭也便了然:“我就知道!那天听你在书房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还关起门来把声音压那么低。是不是那个案子,领导又给你施压了?”

  宋魁只得叹声,“现在让马磊停职接受调查。”

  “凭什么波及人家马所长?”

  他不愿多言,“哪有什么凭什么?检察院的流程,该做的妥协得做。”

  江鹭不知再问什么,看他情绪低落,消沉,一瞬觉得心疼不已。

  一个公安局长,市局的一把手,在许多人眼里大抵就已是只手遮天,说一不二了。连她也早已对他平日的处变不惊和高昂强势感到习惯,未想过他会有这样弱势、无助、无措的时刻。以前只是知道他当领导不容易,可更多只是停留在想法上,没什么感触。也是在他调回来以后这几个月里,她才深切体会到,他干到这位置面临的处境有多少难,又要受多少气和委屈。

  她过去坐在他旁边,像以往他安抚她那样地抱住他,宽慰他:“我老公受委屈了。你要是想发泄,我可以借你个肩膀靠。”

  他一脸无奈:“我发泄啥?趴你身上哭一鼻子?”

  江鹭瞅他:“有什么不行?谁规定男人不能哭鼻子了?你又不是没在我跟前掉过眼泪。我这肩膀除了低了点儿,窄了点儿,让你靠靠也还是靠得住的。”

  宋魁笑笑,反手搂住她揉揉,“不用,这点小事不至于。”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邢华军也碰过意见,只是走个流程,调查结束后会及时履行手续消除影响。停职是暂时的,最多不会超过十天。纯粹是我心里过不去这坎,哪怕就是暂时,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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