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含笑眨眨眼。
姑妈过寿赶上周末,一家人便又聚齐了。
姑妈这人喜欢热闹,爱张罗,这顿饭便没有去餐厅吃。江鹭他们到时,大伯一家、二叔一家已经早都到了。江一谌和江一舟两个高中生现在不怎么爱带秋秋玩,两个半大小伙子见面就抱着手机开了游戏,直到秋秋进门硬凑人家跟前捣乱,他俩才在父母的训斥下放下手机。
江川拿外套,喊上仨孩子出门:“少玩手机,干点活,跟我去把酒搬进来。秋儿,走,跟大舅给熊大熊二当监工去。”
江一谌严正抗议:“谁熊大啊!爸,你咋也被宋韫秋带坏了!”
秋秋乐得嘴咧老高,欢天喜地地跟着出去了。
这小家伙,有她大舅撑腰就飘了。
“外套拉链拉上,手套带上,别冻感冒了。”
宋魁喊着叮咛完,便和一屋子长辈打过招呼,拉个椅子坐到沙发边上,陪着梁言衷随便唠唠。
江鹭去餐厅给姑妈和大嫂打下手,边忙活边时不时瞥向宋魁。
每回一到这样家庭团聚的场合他就原形毕露,在外头不管给谁当领导,回到家里来也有当小辈的时候,再有什么气势也得收着,长辈跟前还是得点头哈腰的,连坐姿都变得乖巧拘谨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笑。
好像自从他们之间的隔膜消融,她望向他的视线便总是忍不住带着笑意。他的模样、举动在她眼里也变得哪儿哪儿都可爱起来。感情这事或许就像一片滤镜,也会随着浓淡调节对方在自己心里的模样。
这就是她的婚姻吧,它有低谷时,低谷时不堪、痛楚,叫她心灰意冷、无数次想要放弃。但走出阴影与困境后,它便又恢复成甜蜜、悦人的可爱模样,亦使她重燃对生活的热情与向往,又能在苦海中行五百里路了。
忙了一阵,再转头,宋魁和姑父不见人了。
估摸两人是去了书房说话,她便把手头摘完洗好的菜给姑妈送去,跟去书房看看。
敲门进去,两人的谈话已经结束了,看见她进来,梁言衷问:“怎么,你姑妈叫我呢?”
“没,我就来看看。聊得怎么样?”
梁言衷笑笑起身:“你们俩说,我不在这儿碍事了。”
江鹭待他出去后关上门,还没问,宋魁便向她汇报:“姑父让我不用想太多,也不必有所顾忌,一是他一定坚定支持我,二是省上头对梧桐半岛项目涉腐问题也已经在关注,不排除后续会提级调查、合力解决,甚至异地监督的可能。”
回想姑父问他的,“且不论郭颖才有没有问题,难道因为涉及到他,你就畏缩了,不查了,就撂下了?你怕什么呢?没有郭颖才,你就不是公安局长了?你就不为人民服务了?”
这些问题反反复复地在他心里回荡,一遍又一遍,无需再问,他已经有了答案。
听他说完,江鹭的心安下来了,坐在他旁边,揉揉他膝头,“那你这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了?有没有踏实一点?”
“踏实多了。”
江鹭笑,“那今晚可不许再烙饼了啊,我最近都快被你搞得精神衰弱了。”
宋魁把她搂过去圈在怀里,捏她腰上的软肉,“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老公睡眠不足的问题?”
“你早点睡觉不要瞎折腾,睡眠就足了。”
“那咋行,有需要还得憋着,那睡眠质量能好了?”
江鹭嗤声,“歪理邪说。”
说话间,她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她几月前刚存进去的名字:周建恒。
第84章
宋魁看江鹭拿起手机后神色有异,赶紧起身靠过去,在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后,安抚地拍拍她背,从她手中将手机接过去,先按下接听,随即又按下录音。
然后才出声应:“喂,你好。”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是个男人接听,以为拨错电话了,沉默了半秒,才试探地开口,一个本地口音、稍显唯唯诺诺的男声响起:“是……江老师的电话吗?”
宋魁直截了当地表明身份:“我是她老公。”
周建恒明显打了磕巴,但还是语气平静地对答:“噢,是宋局长。”
“你有我老婆的电话,我也有你的电话,咱们也是通了两次信了,算是老相识了,我光在监控视频里看你的图像都看了不知道多少回。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等你这个电话也等了好几个月了。”
他这一通讽刺揶揄似的开场白说完,周建恒的态度一下显得颇为难堪,“好……也好,我打电话,当然是为之前信里提到的事情。”
“你在信里不是说合适的时候联系吗,怎么现在才找我们?”
他沉吟一下:“因为最近那些骚扰我、威胁我的人一下都消失了。我猜测,应该是您在查他们,所以他们顾不上我这头了吧?”
宋魁心说这个周建恒直觉倒是挺准,他们这边刚查得有点眉目了,他就找上门来了。
又听他问:“宋局长,可以见面谈谈吧?”
“还是先在电话里讲清楚吧。你知道,我没有太多时间,身份也敏感,跟你见面,谁来保证安全问题?我更不可能放心我老婆单独跟你见面。”
“啊……这样。”周建恒有些噎住了,“是我考虑不周了。但是宋局长,您既然查过我了,应该知道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企业职员,没有什么能量能威胁到您的安全。反倒是,一直以来我才是受到威胁的那个。”
“那说说吧,威胁你的是什么人?”
“我在信里提到过的。”
“具体一点。”
江鹭觉得宋魁的口吻十足压迫,哪里像是在和人家谈,反倒跟他当年干刑警时审讯犯人似的。她听得不大舒服,便轻推了推他胳膊,提醒他不要这么锋利、咄咄逼人。
宋魁表示让她别插手。
听筒里,周建恒的气势也被他压下去了一截子,老老实实交代:“是景洪波。”
“有什么证据?”
“从我母亲去世以后,大概去年一二月份,就不断有人给我打骚扰电话,接通以后没有人说话,很快就挂断。我上下班路上也经常遭到人跟踪,还收到过让我‘老实点’的短信。为此我已经换了好几个手机号,搬了两次家了。”
“你跟景洪波什么关系,他出于什么目的威胁你?”
周建恒没回答,而是神神叨叨地问:“宋局长,我们的通话不会被监听吧?”
宋魁一下也被问了个不会,反问他:“被谁监听?”
他却答不上来了,支吾了半晌,只得压低声音说:“因为我这里有他涉嫌犯罪的证据,尤其是关于梧桐半岛这个项目的。之前我联系过一次警方,警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应,我却就此被景的人盯上了。这一点,我其实在信里也说了。”
“你怎么拿到这些材料的?”
“这……说来话长,电话里实在是不方便说那么多。”周建恒音量愈发地降低,“宋局长,我的确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找到江老师,也确实是想求助她、包括求助您的,没有其他想法。”
“求助就求助,何必又是送钥匙又是送字条的?搞得不像个样子,这是正儿八经的人做得出来的吗?你想让人帮你,就这么把人玩得团团转,跟人打哑谜?”
“那个、我……我用这种方式方法也是迫不得已,我心里没底,想保护自己而已……”
宋魁打断他:“周建恒,我严肃跟你说,我给你一周时间梳理准备你这些材料,提前给我电话,周六上午见面,咱们好好谈、谈清楚。如果到时候没有实质性的内容拿出来,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周建恒忙应:“我当然可以为我说的全部内容负责。只是这些材料……”他闪烁其词地,最后道:“算了,届时见面了我再向您解释吧。”
通完话,宋魁关掉录音按下保存,把手机还给江鹭,敲她脑袋:“你在那儿挤眉弄眼地干嘛呢?我替你接电话,以你那点不靠谱的谈判技巧和防范意识消停听着得了,还指挥上了。”
江鹭撇嘴:“我只是觉得你这搞审讯似的,别把人家吓退了。”
“你看这周建恒,说话神神叨叨的,我现在都怀疑他别是有精神问题。不先审一遍,怎么去伪存真?难道打无准备之仗?”
“好好,您局长大人经验丰富,我听你的,不瞎指挥了。”江鹭搂住他哄哄,“不过我觉得他虽然是有点神叨,有些理由也挺让人费解,但听着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不管怎么,见面再说吧。”
周五晚上,周建恒再次来电,约宋魁在城南一个小区见面。宋魁没应:“周六早上九点,我派人去接你,到市局我办公室谈。”
“公安局?”
“怎么?你要是觉得张扬,去派出所也可以,不管哪儿,必须得是在警方的场所受人监督。不然你让我一个干公安的,跟你私下碰头见面吗,那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