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只有心疼,泪水无声落下。
他想到女A曾以一句【虽无亲缘】略过曾经,他不知道她是经历过怎样的心境才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她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怎么可能。
她也感受得到疼,感受得到恶意,感受得到侮辱。
洛无笙陪在闭眼忍着四肢再生巨大痛苦的小女孩身边。
洞察力如她,从只言片语中便可得到无数的信息。
如何不知,无悲想要看什么?
仓惶地、真正像只狗一样地记涕泗横流、摇尾乞怜。
就算她真的露出求饶姿态,无悲也不会放过她,得到的一样是更残忍的迫害而已。
既是为了可笑的尊严,也是为了活下去。
时寒乔一步也不会退,半步也不!
漆黑的眸再度睁开,平静地如同风雨欲来的海平面,逐一扫过地面的法阵残局和笼子上的黄符。
又是一天晚,无悲一边烧掉画毁的符咒,一边点了两个人搏斗。
这其中自然有时寒乔,她的体质简直完美,自愈能力强,血液还能够帮被人修复伤口,效果堪比唐僧肉。
砰——
一截断臂落在烧火的盆中,无悲狐疑地翻找着火盆内,除了时寒乔的断手外,就只有或烧成灰烬、或正在燃烧的符咒。
应该是他的错觉。
洛无笙知晓一切,看到小女孩主动迎上刀锋时,还是侧过视线,不忍直视。
他终于知道她坚定地向老者说不信命的原因了。
火盆中除了烧去了换命符,还有象征着过去的断臂。
时寒乔静静地望着火红的焰,她喝掉断臂切口的血液,漆黑的眸中倒映着血色。
炼丹、符咒、阵法、铭文、炼器......
修仙......
她垂落在无悲身上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一个死人。
视线转移,落在窑洞中心的法阵上。
又是一夜,时寒乔倒在法阵中,她的血在漫长的时间中,终于洒满了整个法阵。
“小爷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哈!”
整个窑洞开始摇晃,根根铁链铁笼摇晃,发出阵阵轰鸣声。
无悲不明所以,警惕地看着中心的法阵。
一枚玉制铃铛从中央大阵中破出。
原来这窑洞本就有一远古阵法,恰好就在无悲道人布下的镇压阵法之下。
所以借由远古阵法的余威,他才能压制住几十位修为不一的人、妖、魔。
“该死?!是哪个混蛋?!”
本以为自己自由了的混元铃却感受到了一股微弱但不容忽视的牵引。
“可恶!!!”
震死那个魔人!!!
铃铛三响,震碎了无数铁链和黄符,无悲见状不对化为原型遁地而走。
多脚的蜈蚣,跑得飞快。
大块的石头从上坠落,逃出铁笼的人、妖、魔找不见罪魁祸首,又见窑洞快要崩塌,纷纷都往洞外逃去。
时寒乔倒在法阵中央,冷眼看着从上方掠过的身影,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和落石声。
平静的眼神在她名义上的父/母先后掠过时,有了波动。
“起来,走!”
是一道,女声。
但是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停留。
时寒乔的嘴角却是轻轻翘了起来。
她头一偏,状似死亡地倒在阵法中心。
如愿地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洞内只剩时寒乔一人,落石不断砸下,天顶最大的一块石头、比小女孩的身体都要大上两三倍,直直地朝她落下。
【不——】
洛无笙又忘了,他没有实体,什么都做不了。
石头的阴影已经覆盖小女孩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结局——被砸成一滩肉泥。
嘭——
“小兔崽子!我去你大爷的!!”
铃铛变大,随着牵引牢牢的罩住小女孩。
而巨大的石头砸在玉制铃铛上,顿时砸得粉碎。
铃铛变大,像一顶巨钟。
时寒乔走出废墟,四周空无一人。
平静的眸看向天边的圆月,然后收回视线,往背着月光的方向而去。
“喂?!”
“你就这么走了?!”
“就不管本大爷了?!”
混元铃缩小身体,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七年恍然一瞬间,洛无笙回过神来,早已泪流满满。
他抬腿跟上前去,又顿感一阵眩晕。
凤眸再次睁开,是在一处村庄。
午后,村庄的男女老少聚集在村口的老树下乘凉,兀自闲聊着。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逃跑而至,倒在地上。
他的脸看起来饱经风霜,但是依稀仍可见儒雅的轮廓和慈善的眉眼。
村民们纷纷起身,老村长将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
男人道:“我路遇妖怪,历经艰险才逃了出来,此时又冷又饿,可否舍我些吃食。”
“当然可以。”
周边的村民见男人谈吐不凡,纷纷邀请他去自己家吃饭。
桀桀的笑声从男人喉间溢出。
“不必争,每一家我都会去。”
话音未落,男人伸手掐住村长的脖子,面对面吸走了他全身的精气,就连皮肉和骨骼也都不曾放过。
一摊衣物落地。
“啊——”
村民们发出数重奏的惨叫声,纷纷往外跑。
但是男人背后伸出无数长手,无一遗落地抓住每个人将他们往自己的方向拽。
三叉长戟,男人的长手被尽数斩落,鲜血喷洒在空中。
挣扎的村民们失去桎梏,纷纷倒落在地上,视野中,一袭请冷静白衣,但眉眼间平静无波,让人不寒而栗的女子落在老树叶尖。
居高临下,寒气必现。
“妖怪啊!!!”
村民们心生骇意,仓惶逃窜。
“饶了我吧,姑奶奶!”
“你折磨了我七年,总该够了吧!”
男人倒在地上,残缺的断臂受到吸引,一点点重新爬回他的背上,愈合收回。
这七年里,他日夜逃窜,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每天都活在恐惧当中,躲在山洞里都不敢睡一晚好觉,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就又要逃亡。
他拼了命的逃,但总会被找到。
每次被找到就是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但是最后对方都会给他喂一滴血,把他的命吊回来。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想要延长寿命的男人。
他只好继续逃,试图拜托追杀者。
但是不管他跑到哪里,女子就像是他的影子般,怎么都甩不掉。
男人的心态在这其中不断崩溃,又不断重组,反复循环。
“实在不行,你告诉我还要多久?!”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男人像只狗一样跪在地上,朝着落到他正前方的女子磕头。
“无悲道人,你现在恨不符你的名字。”女子的声音冷静,不带半点情绪。
洛无笙怔怔地看着她,二十岁左右的时寒乔,比星际时十七岁的她五官更长开了些,但是现在的她气质仍然稍冷,却比以往柔和。
眼前的时寒乔年龄比女A大两三岁,但身上却少了她那种漠视万物,对世间一切毫不在乎的虚空感。
“只要你放过我,我现在立刻改名叫有悲道人,或者极悲道人也行。”
男人心态真的崩了,他整整七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像一只被猫玩弄鼓掌间的老鼠。
早知有今日,还不如当初就杀了这个小杂种!
但是他打不过。
三年前他曾经把她引至尸魔老祖的地盘内,他杀了他的尸魔子孙嫁祸给时寒乔,就是为了引两方争斗得到解脱。
然而,她一枪就给尸魔老祖刺了个对穿,尸块被其他尸魔啃噬殆尽。
震慑整个血尸河畔的威压让他动弹不得。
自此之后,各路强者对他提防得紧,他再也找不到机会逃出她的阴影。
她的修为以可怕的速度增长,他也不清楚现在究竟练至何种程度。
他想活,只好不断磕头求饶。
视线上下,瞥见了她手中的三叉戟。
心下一凉,他身上就好像已经被捅了三个洞般瑟缩不止。
他是真的怕了,每次她来,手里的兵器都不一样。
刀、剑、斧、钺、鞭、棍、钩、叉......
他有一次遇到了位名医,对方见到他身上的伤痕,二话不说就把拿出来的药箱收回去,同时嘴里还道:“虽然我很想研究你这集齐了十大圣器的身体,但是我一个学医的,也打不过谁,不想最后一生绝学用到自己的身上。”
集齐了十大名胜古器的伤痕。
分明就是惹了可怕的对手。
人家让他还活着,就证明还没有折磨够。
名医多聪明的脑瓜,话音落下,早跑得影子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