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姜茶还在隔壁病床上睡觉,岑谕真想一嗓子把霍竞川骂醒。
“亏我刚才还觉得你不愧是咱们部队认证的单兵王,心理素质就是好,经历过这么一遭,还能面不改色,冷静平和,没想到全特么都是装的。”
岑谕一把揪住了霍竞川的衣领。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我岑谕,从小到大,被你差哪儿了?老子需要你牺牲自己来让着我?”
“你的斗志呢?你只是废了一双腿而已,你还有脑子,还有智谋,你觉得,老子能让你这么羞辱?”
霍竞川的话,对于岑谕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恨不能撬进霍竞川的心里去。
“我已经不能走路了,我甚至连站起来,都再也做不到,我现在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那两颗子弹打在他腿上的时候,他想着,还有命就好。
只要命还在,他一定要让那帮龟孙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次一次地企图用双手爬出那个山谷的时候,他想着,再咬咬牙,只要他做足了准备,他一定能从那个活死人堆里爬出去。
可是,凝聚起来的心性,在真切地感受到姜茶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就悄然地散了。
他开始害怕,开始后悔,开始懊恼。
为什么要让姜茶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他口口声声说护着她,最后,却还要靠她来拯救。
她甚至陷入危险的境地,差点儿没命……
如果没有他,她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些。
霍竞川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思想可能出了问题。
“你不是我,你知道即将成为一个残废,是一件多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吗?”
岑谕松开了他的衣领,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你这么自暴自弃,姜茶知道吗?”
霍竞川凝在一起的眉峰倏地僵住。
岑谕笑道:“你昏迷的时候,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霍竞川开始警惕。
“实话告诉你吧,从老子第一眼看见姜茶的时候,老子就想上她,你要是护不住她,那就只能……我来了!”
“你敢?”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敢!”
岑谕看见了霍竞川额角暴起的青筋。
“想打我?就你这样,你打得着我吗?”
他起身,转头就走。
“霍竞川,姜茶高烧到四十度,昏迷了三天三夜,刚睁开眼,连自己都顾不上,一心只记挂着你,你这样,对得起她对你的付出吗?”
那些珍贵药材,姜茶日以继夜照顾他的辛苦,耗心费力,将他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的所做的努力。
好不容易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不是为了看他自暴自弃的。
霍竞川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没有注意到,姜茶的呼吸,早就乱了。
她躲在帘子的那边,连翻身都不敢,依旧维持着睡着时的姿势,无声地落泪。
霍竞川的腿,一定能治好。
一定能。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臂,用身体的疼,去缓解心里的疼。
等到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姜茶才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故意弄出了动静,起床,穿鞋,套上外套。
拉开帘子的时候,霍竞川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刚才的暴怒。
他挂着浅笑,“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可能是最近睡得少,养成了习惯,没事儿,我晚上再睡也行。”
她抬手,探了探霍竞川的额头。
“你饿不饿?岑谕呢?他没有给你弄吃的吗?”
“他有事儿先走了,刚才我还没觉得,现在,真的有点儿饿了呢!”
“那我去给你买点儿粥回来,你等我一会儿啊!”
姜茶拎着包,一出病房,就有点儿绷不住眼泪。
她深吸了两口气,尽量没有让人看出来她在哭。
透过病房门上面那一小块透明的玻璃,姜茶看见了霍竞川空洞的眼神里,填满了绝望。
灰心丧气,对人生没有一点儿希望。
这样的他,跟从前,判若两人。
姜茶忍下了喉头的酸涩,跟护士台的护士交代了两句,才匆匆地出了医院,去国营饭店买吃的。
回来的时候,还没走到病房,就听见办公室里的医生在讨论霍竞川的病情。
“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年纪轻轻,还真是神了?伤成那样的人,她竟然真的能救活?”
“就是说啊,刚才护士站那边的护士说101的病人醒了,我还不信,我特意去看了的,他看起来,精气神还真不错。”
“侥幸罢了!你们还真信那么大点儿的小丫头片子,能有多高明的医术不成?”
“我也觉得,她肯定就是走运,再说了,一个残废而已,救活了,又有什么用?”
“院长给他做手术,取子弹的时候就说过了,他那双腿,耽误了太久,能保住没被截肢,已经是万幸,想要站起来,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姜茶实在听不下去,她砰砰两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他不是残废。”
她强调。
“身为医生,你们这么公然讨论病人的病情,一点儿医德都没有,你们根本不配穿这身衣服。”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也是就事论事啊,他那双腿,本来就废了。”
“你们不能治好他,不代表我不能,我一定会治好他,我会让他重新站起来,你们等着瞧。”
那间101的病房,是医院特意为霍竞川安排的,除了病房就是公用厨房,熬药,熬粥都方便。
医生办公室,就在101的隔壁。
姜茶从办公室出去,推门进了病房,霍竞川恰好也看向她。
第112章 真的对不起
“你……”
“你回来了?”
霍竞川笑着看她,眼睛里面看不见一丝阴霾。
他……没听见?
姜茶迎上了一个笑脸。
“我买了粥,你吃一点儿?”
“好。”
姜茶搂着他的脖子,霍竞川的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借了把力,勉强坐了起来。
姜茶顺势把枕头垫在霍竞川的背后,感觉高度还是不够,她干脆伸手,把自己床上盖着的那床被子也垫在了霍竞川的后面。
“我喂你吃?”
她小心翼翼地问。
霍竞川摇头,“我自己来,你也吃饭,我看你,都瘦了。”
“好,那我们一起吃。”
姜茶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支了上去,一份白粥,一份面条。
姜茶胃口不太好,点的是素面。
“你才刚醒,这两天得吃得清淡点,等过两天我用这边的小厨房,给你煲汤。”
“好,都听你的!”
姜茶总觉得霍竞川有点儿奇怪,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她又有点儿说不上来。
霍竞川醒了之后,部队那边专门给霍竞川配了一个警务员,协助姜茶一起,帮忙照顾霍竞川。
姜茶毕竟是女孩子,虽然妥帖细致,终归不太方便。
上头派来的人,是田力。
说是派他来的,但更多的,是田力自己申请来的。
他一来,岑谕就来的少了。
姜茶每天给霍竞川调理身体,针灸,熬药。
田力就负责帮霍竞川擦洗身体,照顾他上厕所,为他翻翻身,更多的时候,他都在陪霍竞川说话。
姜茶这才发现,霍竞川在别人面前,其实不太喜欢说话。
他和田力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一直都是田力不停地在说,他只时不时地回答两句。
田力还能说得兴致勃勃。
岑谕是在一周之后来的。
这个时候,距离正式过年,还有五天。
他完成了这边所有的收尾工作,打算来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回家。
霍竞川一见他来,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肉眼可见地不欢迎他。
岑谕脸皮厚,装作一副没看出来他的排斥一样,不找他说话,一进门,就找姜茶。
姜茶正在研究药材配比。
霍竞川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不错,恢复能力强。
经过这些天的调理,再加上叶家的药,药效极好。
霍竞川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姜茶打算给霍竞川换药,连带着药量也要改。
她闭口不谈他的腿,他也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这样的问题。
时间好像治愈了一切伤口,唯独他的腿,被时光遗忘,发炎,流脓,溃口难愈。
岑谕拍了拍姜茶的肩膀,示意她出去说话。
霍竞川黑深的瞳孔阴云密布。
“你们要去哪儿?”
霍竞川的声音有些发沉,“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就连说话,也要背着我,生怕我听见?”
“你丫的有病,老子暂时不跟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