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生的孩子,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叫自己‘母亲’,这是许多为妾室的女子都痛苦的事情。
靳红月乍一听此话,也是怔愣住了,似乎是并不曾知晓还有这么一层说法,突然就呆愣没了话语。
孟南柯摇头,其实比起那些有的没的,这月姨娘难道就没发现,她都入府这许多天了,除了府中人叫她‘姨娘’,她既没有签订任何文书,更未去官府备案吗?
叫是叫着‘姨娘’,实际上,她如今的情况,却是无名无分的。
由此也可见得,齐恒越对她,并没有多上心,连这种事都考虑不到。
孟南柯看着靳红月脸上的纠结之色,犹豫半晌,她才犹犹豫豫的问:“那……那可以私底下叫吗?”
“嗯?”
“就是……私底下叫我娘可以吗?”
孟南柯难得露出狡黠,对靳红月眨眼:“没他人在时,私底下悄悄地,自然无人知晓。”
然后靳红月就明显松了口气。
又在孟南柯注视下,赧然:“我、我什么也不懂,让夫人见笑了。”
“无妨。”孟南柯宽慰她:“我们只是闲谈,不必在意那许多繁文缛节。”
孟南柯又道:“刚好,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我已去老夫人那走了一遭。但看老夫人的态度,她还是不愿松口让安儿跟着你,按她的意思是,你无法教导好安儿,这会耽误了安儿将来前程。”
靳红月适时露出伤心落寞之色。
孟南柯都能感觉到她的无奈与无力,她又道:“但你刚才说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个想法。如果你信任我,便将孩子记在我名下,如此一来,名义上安儿便是我的嫡子,我再要求亲自教导安儿也就合理了。另外便是,你也能常常来我这里见这孩子。”
孟南柯现在对齐恒越没抱多少希望了,至于她自己的孩子,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有,又或者这辈子也没缘?
她不知道。
可在孟南柯眼里,靳红月实在可怜,而她刚好有能力可以帮到她,便帮她一帮好了。
比起孩子的将来,孩子必须离开自己身边,这似乎也成了可以忍受的事。
当孟南柯说出,愿意让齐殷安记在她名下后,靳红月自无不应,且还对孟南柯感恩戴德。
“妾身此生定铭记夫人的恩情,安儿长大后也定不会忘记夫人此恩!”
孟南柯牵着靳红月的手,对她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说那些见外的话。另外便是你与安儿的事,我这边都会帮你尽快处理好。”
靳红月又露出忧愁来:“可繁琐费力?会很麻烦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不用担心这许多,不过是走些流程罢了,费不了多少事,倒是届时或有些文书需得你签字画押。”
靳红月紧张的说:“我、我会写我自己的名字!”
孟南柯对她笑了笑,她感觉到了靳红月的不安与紧张,还有对这陌生环境的不适。
其实她们都不过是被困在宅院一隅的可怜子女,若能相互扶持,许能让往后日子都轻松些罢。
后面,两人又闲谈了许久。
靳红月给孟南柯讲边境趣事,说那延绵似看不到头的山林。
讲春时百花开,夏时溪水微凉鱼获满斗,秋时硕果累累,秋收忙碌,冬时寒冷林间犹可见零星野物,都添做了好肉食。
“我以前听我爹爹说,也曾有过落雪时,只是极少,我出生成长至今却从不曾见过。只知晓,雪若霜白,落了便将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茫茫一片,以手触碰,绵软如糕,可真是如此?”
孟南柯笑着点头:“差不多,却又……有些不同。你所想亲身体验下雪时景,且等上几月,京城这里是年年都会落雪的。”
靳红月充满了期待,而后便听孟南柯说起她在京中的见闻。
譬如哪年出过一俊美状元,被公主看上,在状元郎打马游街时,公然将状元郎绑入府中做了驸马。
又譬如,某年京中诗会,贵女才子皆往,却不知是谁挑起事头,说女子读书无用,出现在诗会乃是辱没了文气。有女子不服,提出文斗比试。昔日藏匿锋芒的小女子们纷纷站出来,任凭那些才子提出何比试,皆有女子擅长。最后结果竟是叫这些被轻视、辱没了文气的女子们胜了那些会上‘才子’们。那些‘才子’因此丢尽脸面,那些女子却都名声大噪。
靳红月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呐呐道了声:“她们……好厉害!真羡慕她们。”
饮了口茶水润喉,孟南柯却无奈苦笑:“诗会上的比试,虽然是姑娘们赢了,看似出尽风头。可事后却得他人评判,她们功利心太重,为争风头却叫男子们丢尽脸面,非是女子该有的行为。”
“这般既不贤良,亦不淑德,太过强势,只会无人敢娶。”
姑娘们赢了一时比斗,最后反落了个不好的名声,在那之后再有诗会,就再也没有女子敢冒头,此后诗会都只是‘才子’们的秀场。
那一年,孟南柯才及笄,满身少年人藏不住的锐气,她在那场诗会上,将那些‘才子’们的脸打得最狠。
也是那一年,她的父兄在战场上牺牲,家中从此只有她与母亲。
诗会过后,她的名声一落千丈,没人夸她多才多艺,只有嘲笑,说她不堪为正妻,与父兄战死的消息一起压垮了她年少的脊梁。
外界舆论和父兄战死的消息,一度让孟南柯觉得自己无法再活下去。
可母亲还需要她照顾,同时,齐恒越出现了。
第47章 ‘妻妾和睦’(11)
名声坏了,嫁不了好人家,对于他们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很严重的事。
更不要说,孟南柯的父兄亦同时战死,家里没了撑门户的男人,亲族也好,外人也罢,都对孟南柯她们女子虎视眈眈。
孟南柯也曾想过一死百了,可她的母亲不希望她这样。
即便那时候孟南柯的母亲,因为噩耗而大病,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振作起来。
她才刚及笄,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就这般如花凋零。
所以孟南柯的母亲想到的,便是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那样孟南柯的后半辈子有了庇护和指望,她也能走得安心些。
可因为诗会的事情,孟南柯的名声坏了,原本说亲的人家不再登门,背地里说着要不起这么强势的媳妇。
孟南柯的母亲本就是病中操持,孟南柯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担忧、着急、忧虑等多种思绪堆积,孟南柯母亲身体每况愈下。
孟南柯担忧母亲身体,懊悔自己当初在诗会的招摇放肆,恨不能替母承受病痛。
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冲击得孟南柯都失了往日冷静,她甚至想到,要不干脆随便招个平民赘婿得了,这样家中有了男人,子嗣也能承袭孟家传承。
孟南柯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已是跃跃欲试。
可她母亲知晓后,却狠狠骂了她一顿,说愿意当赘婿的男人都是没本事的,要么就是图她们家钱财权势。
若她日后去了,家中只余孟南柯一人,她的赘婿丈夫将她吃绝户,她却该如何?
孟南柯痛苦,亦不懂。
没了家人做后盾,招赘婿是如此,难道嫁入他人家中就不会了吗?
可她不敢反驳母亲,母亲身体已十分虚弱,她怕她在承受不了一丁点儿的刺激。
然后,齐恒越登门了。
彼时的齐恒越还只是一小吏,在这京城之中可以说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但他长了一副好容貌,乍一见他,第一面时很容易给人好感。
小吏求娶侯府嫡女,这本是不该肖想的妄念。可谁让这侯府嫡女死了父兄,还坏了名声,京中与她门当户对的都看不上她了,她却还只想做那正头娘子,这不是笑话吗。
于是这个便宜让齐恒越捡了,他以一小吏身份,娶到了侯府的嫡女。
孟南柯的母亲本就病重,不过是一口气硬撑着,眼见着齐恒越上门求娶,虽然他的身份够不着她们侯府门槛,但是孟母已是时日无多,也是病急乱投医,听着齐恒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誓言承诺,就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了他手中。
且因担忧女儿夫家身份不够,让女儿日后受了欺负,在临死之前,孟母动用了侯府仅剩的所有关系与钱财,将齐恒越使劲往上推。
齐恒越本身也有些能力,之前确实是缺了些门路,本该慢慢熬个十几年、几十年的,将资历熬上去,也少不了晋升机会。
但那太漫长煎熬了,哪有找个好媳妇,利用妻族关系爬得快?
孟南柯与齐恒越只是定亲,还没来得及成亲,孟母再也熬不住,便撒手人寰。
守孝三年,好不容易等到成亲的时候,齐恒越被一纸诏书派去了边境,连孟南柯的盖头都没来得揭。
一去数年光阴,孟南柯在京中为齐恒越在他母亲面前尽孝,将他府中管理得井井有条,数月或半年会得一封边境送回的家书,信中偶有隐晦话语会道两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