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风雷岛的种种谢叠芳没忘,千年时间也不曾冲淡,伤痕犹在。
远处海浪拍打声不止,严岳的吵闹声在静悄的小巷里格外清楚,两名魔修被吵得不耐烦,堵住他的嘴,只剩呜呜的挣扎,又嫌这小子不安分,魔修阿三干脆扛着他。
飞月州的日子比以前风餐露宿好,至少吃饱穿暖,但两兄弟抱怨着魔主再不做点什么,他们魔修只能永远被压着,一辈子寄人篱下。
谢叠芳与他们相差不远,隔着三间屋舍,眼见严岳反过身,面朝向她,谢叠芳及时停住脚步,停在上一个拐弯的巷口,可还是被严岳这个眼尖的小子捕捉到。
他被扛在肩上忽然停止挣扎,见到有人路过,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剧烈挣扎,阿三抓不住他双腿,一个没抓稳,两人摔倒再地上。
阿三一屁股跌坐在地,“臭小子,你又搞什么鬼?”
严岳充当虫子蠕动摆正,眼神若有所指,不知示意什么,阿二拿下他嘴里的布前,特地叮嘱:“不准再吵你爷爷耳朵。”
严岳嘴里得空,刚透过气来要耍赖朝那人喊救命,抬头看见对面两个魔修后面猝然出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逼近。
“你们后面……”
他话还没说完,两名魔修毫无征兆倒下,眼睛虚虚地合上。
“嘘。”
“没死,只是昏过去。”
下一刻,谢叠芳从暗处漫步走出,神情轻鄙,纤手微抬,指甲上似乎沾着什么,轻轻一弹,随风而去,严岳察觉来者不善,可惜已经太晚,他吸入迷神草,神情呆怔,也软软倒下。
……
严岳一连不见数天,严观苍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偷跑去飞月州找展言岚,来回徘徊,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亲生骨肉居然跟展言岚更亲,日后不多加管教,再这样下去孩子都要跟人姓展了,他命亲信闻丑立刻去飞月州把人带回来。
长庚洞府前脚刚接待岛主亲信接人,后脚又收到古宝说斋的小二说严岳被魔修带走的消息。
闻丑也无法安心坐着,忐忑不安,“你不是说严少主没有来飞月州么,怎么马上有人说他被魔修抓走,长庚洞府就是这么镇守飞月州的?”
仙童镇定自若,解释道:“方才说的是严少主没来长庚洞府。”
“有何不同?”闻丑勃然大怒,“带走?说得好听,就是平素长庚仙君对魔修百般纵容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严少主被魔修抓走,仙君居然迟迟不露面,我要见仙君,让他亲自说道说道。”
说着,闻丑便起身直奔长庚仙君所在的夜明阁,仙童早已告知仙君今有不便,明知拦不住,依旧挡在前头,百般阻拦。
“仙使暂留罢,我们已将此事告知仙君,仙君已去古宝说斋,望仙使安心等候消息。”
“去古宝说斋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找到严少主。”
“仙使稍安勿躁。”
闻丑厌其烦,“我跟你们这群迂腐又死板的童子说不明白,我要与仙君说道。”
“仙使要与我说道什么?”
一道清润的声音遥遥传去,蓝衣尤清,飘尘不染,旁侧随行一只红冠白鹤,闻丑见之,顿时收敛气焰,俯首揖拜道:“见过长庚仙君,方才多有得罪,关心则乱全为少主安危,望仙君海涵。”
“无妨。”
蓝衣仙君不疾不徐走来,孤冷料峭的身影与温和面容大不相同,他声调平和,并未听出情绪起伏,沉静而坚定,“方才我已去古宝说斋查清,确是两名魔修带走严岳,而归原墟的魔修对此并不知情,不过有两名魔修从昨夜就未归,一个叫阿二,一个叫阿三,身形相貌与古宝说斋的魔修相符,如今魔修们亦在寻他们俩的下落。”
东璩洲魔修大都聚集飞月州归原墟,长庚洞府能接纳他们百年,有一部分缘由是他们守规矩,不僭越,异于其他仙洲的魔修。
魔修和严岳皆失去下落,不单单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恐怕另有蹊跷。
闻丑动容,“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速速把严少主找回最为稳妥。”
“仙使莫急,”仙君言语拦住,他秀目微抬,唇边溢出一丝温笑,尾语却有微不可察的冷,“我已派人去寻严岳下落,只要抓走严岳的魔修身处飞月州便能寻到,幕后之人也逃不掉。”
严岳醒了。
他手腕火辣辣的痛,脑袋一片混乱,下意识挣扎,才发现出不了声,嘴被塞得严实,被紧紧绑在椅子上,身处的地方黑黝黝的,密不透风,闷得他透不过气。
这什么鬼地方……那两名魔修呢?
严岳心怦怦跳,彻底清醒,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一阵后怕,那女子把魔修迷晕了,顺便绑了他。
不过,那女子好像不在,严岳没听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动静。
心念一动,他弄出点动静,为了摸清周围环境,捆在一起的双脚往前一踢。
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严岳用力一踹,对面的东西翻倒了。
听动静,好像是个人,起不来,不知在支吾什么。
是那两个魔修,他们也在这儿?
这时,左上方毫无征兆投来一道耀眼的日光,严岳被亮得眼睛睁不开,隐约看见那女子站在窗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身量高挑。
她从一开始便安静地和他们一样待在黑暗中,等人醒来,而后点亮烛盏,平静地放到两名魔修所在的暗处。
烛火一荡,严岳瞥见昏黄烛光映出她无可挑剔的细眉秀眸。
这平静的女疯子似乎察觉他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刀一样锐利地瞟来,被那双亮丽的秀眸盯住,严岳一阵心慌,眼神躲闪。
可对方似乎没搭理他的意思,余光瞥见她走到还没醒来的魔修身侧,淡淡开口:“再不醒,就不用醒了。”
第14章
谢叠芳袖上匕首未出鞘,抵在阿二脖颈后,阿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睁开眼,表示自己醒着,求饶命。
“起来。”
她话甫一落,躺在地上的阿三抖机灵地一摆,身下椅子瞬间立起,给严岳看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认真逃命,再瞅瞅绑魔修的绳子,稍微挣扎,绳上符文隐隐发亮,绝非普通仙器,再看看绑他的,分明是渔民打鱼用的麻绳,这女疯子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谢叠芳走到中间,“都醒了,还剩一点时间,不如玩个游戏好了。”
什么游戏?
严岳心里硌得慌,这女疯子又要干什么?
他挣扎,呜咽着表示有话说,果然吸引谢叠芳注意,“你有遗言要说?”
严岳点头,发现她话里不对,又慌忙摇头。
谢叠芳拿掉他嘴里的布,严岳透了一口气,润了润嗓子解释:“我跟你无冤无仇,也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要算账找他们。”
谢叠芳笑了笑,“若我也是冲你来的呢?”
严岳觉得这个女疯子无厘头,莫名其妙,用着格外诧异的口吻,质问:“我又不认识你,冲我来?看上我啦?知道我是谁么,敢这么对我!”
他抬了抬下巴,指谢叠芳绑他。
狐假虎威又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模样,谢叠芳见识穆禾云闹过这一出,严岳这副臭德行跟封单月宠出来的如出一辙,保不齐他娘就是封单月。
他又继续扯别的,“家父……”
“家父严观苍。”
谢叠芳淡淡打断,接话。
“对!家父严观苍,既然知道,趁早把我放了,不然到时候要你好看。”严岳见女疯子知根知底,于是故作咬牙切齿,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凶狠样子。
“以及,算你半个师父的长庚仙君。”谢叠芳没接他话,自顾自地说下去。
严岳不由怔住,眨眨眼,狐疑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娘叫封单月,应该是风雷岛岛主夫人,哦,对了,你还有一个待你不差的师姑穆禾云。”
严岳彻底呆住,“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是何人?”
平日,严岳作天作地只拿他爹说事,其余的只字未提,他不由警惕几分。
“故人之子,不该认得?”
薄而显得冷的唇角豁然微抬,谢叠芳这一笑,神秘莫测。
“原来你是我爹娘的故人,都那么熟了,快快给我松绑。”严岳随即眼眸一亮,没有看出半点不对,见谢叠芳不动,又催促:“快呀,手疼死我了。”
他没心没肺,放松警惕,只想他以为的,不像他爹跟莲藕一样长那么多心眼。
谁知下一刻,谢叠芳收敛笑意,忽然当着严岳的面拔出袖上匕首,锋刃映出他忘乎所以,渐渐惊恐的表情。
她逼近,语气冷到极点,“你爹你娘难道没告诉你,他们结仇结怨,有不少有仇的故人,你在外要低调,老实吗?”
匕首随她抬眸时霍然刺出,紫光一闪,削断严岳一撮墨黑长发,严岳不经吓,呼叫未出,倒是脑袋歪一边,吓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