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千机门上下,可诛杀过魔物?”谢叠芳话语透露杀机。
千机门门主顿时抬首,知谢叠芳问这句话的用意,他仍字正腔圆,视死如归,冒死说出:“千机门弟子惩奸除恶,诛杀的皆是残害无辜的凶悍魔物,从未伤害其他纯良魔物,老朽手上亦沾染不少魔物鲜血,魔君要为族人报仇,老朽无怨无悔!”
“有骨气。”谢叠芳一笑,“但有骨气是不够的,门主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同意谈和之计,暂时放下过往恩怨,不再讨伐仙盟,压制住底下不肯罢休的魔物。”
千机门门主揖手,深深一拜:“老朽惭愧,同为仙家,仙盟腐朽,竟毫无余力,只能来求白谷主,此法不得已而为之。”
白少芷也知外界如何紧迫,上前一步,“西地情形,来龙去脉我皆已知晓,我这次恐怕不能听魔君指令,千机门门主已经备好一切,只待他门长老传来叶燃烛也同意谈和的消息,我便出发。”
“在此之前,你有一件事情必须知道。”谢叠芳忽然道,语调变轻。
清风微拂,吹起白少芷青色衣袍,她动容,见谢叠芳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谈和。”
谢叠芳支开其他人,与白少芷单独交谈。
竹屋的屋檐下挂着一串铃铛,发出叮当脆响,在此刻人声静默中显得清晰。
“你哥哥他还活着。”谢叠芳看向白少芷,“我在轮回香见到了他。”
白少芷方才见谢叠芳沉重的神情,先前答应她会在轮回香找到白微的下落,她便有预感,这件事与白微有关。
白少芷还是忍不住惊道:“这么多年过去,他真的还活着?”
她不由热泪盈眶,抓住谢叠芳的手追问:“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如实说白微活着,但他如今却已是叶燃烛。
白少芷去谈和,所要面对的敌人,便是她亲兄长。
白少芷一直是感情用事的人,谢叠芳何尝不知。
她记得他,但叶燃烛何能记起他妹妹?
可谢叠芳必须说,欲破浮罗仙人此局,唯一能说动叶燃烛的希望便只有白少芷。
“白微身在九渠宫阙,他便是仙盟盟主,叶燃烛。”
白少芷黛眉微抬,眉心一紧,目光一呆,难以置信地松开了谢叠芳。
她从未见过叶燃烛本人,三界流传的叶燃烛阴晴不定,冰冷彻骨,杀伐果断,跟她的兄长白微毫无相似之处。
白少芷心中紧张且担忧,一番挣扎,徘徊过后,又陷入深深惊惶,“……叶燃烛怎么可能是哥哥。”
谢叠芳道:“当年小敦村遇难,是浮罗仙人的手笔,为的就是身怀奇骨的白微,夺舍了他。仙魔大战后,浮罗仙人中先魔尊的诅咒,腐蚀肉身元神,浮罗仙人假借仙逝之名消失在世人眼中,实则一缕元神附身在白微身上,他以控魂术操纵,谋划诛魔行动,试验出提供他长存的肉身,而我,就是试验品之一。”
她自己就是最好证据。
“控魂术……我知道这种术法。”白少芷彻底明白,“还有谁知道叶燃烛的身份?”
“同我进入轮回香的还有展言岚,他知道。”
“我有法子救哥哥。”白少芷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长庚仙君秉公办事,我信得过他,除他以外,我希望魔君替我保密,至少在谈和成功后,没有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
叶燃烛四面楚歌,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唯恐浮罗仙人察觉,伤及白微。
不多时,千机门长老传来消息,叶燃烛同意谈和。
翌日,仙魔谈和之举彻底传开。
不同意谈和的魔族部下占据大半,纷纷前来魔宫抗议,谢叠芳为保白少芷和叶燃烛谈和顺遂,勉强平息众怒。
谈和一旦失败,结果便反过来,谢叠芳心中无比白少芷谈和成功。
身居高位者,非能如意气风发时那般潇洒,来去自如,谢叠芳便是如此,她不能再任性而为,随心所欲。
四方云雾退散,北寒域的九渠宫阙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向世人展现原貌。
巍峨宫阙,玉叶琼枝,白少芷在纸人仙侍领路下踏上云梯,向作为谈和之处,云雾凝聚而成的亭台而去。
此时,亭台下坐着一位男子,皓衣如雪,他看上那么年轻,眼神空洞,如毫无生气的傀儡。
一见到叶燃烛,白少芷的心仿佛被人携揪紧,眸光闪烁,愁弯了眉。
她如愿见到叶燃烛,冷淡尊崇的仙盟盟主身上除了那张恰似白微的面孔,再也没有半点相符白微的痕迹,白少芷略感失落。
仙侍退下,白少芷坐在叶燃烛对面。
“久闻白谷主大名。”叶燃烛面无表情,薄唇微张,声音冷淡。
白少芷此行为谈和而来,她暂时抛下个人情感,不妨开门见山:“仙盟盟主也有意谈和,我方谈和意在安宁,仙魔两方化干戈为玉帛,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仙盟且有此意,但……”叶燃烛顿了顿,左手伸出,瘦如枯骨,骨肉狰狞,他指向云雾之下的南疆魔君和一部分跟随而来的魔物,“仙盟残害魔族,以诛魔行动调动仙界一半之多的仙门主力,就连南疆魔君,亦也是诛魔修士之一,魔族恨仙盟入骨,视仙盟如洪水猛兽,要做到真正化干戈为玉帛,恐怕极难,白谷主认为当真能够凭借一场谈和,得偿所愿?”
叶燃烛将问题重新抛还给白少芷。
此题无解,白少芷深知。
这条路艰巨,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妥协。
“我本来,也不是想凭借一场谈和化解仙魔恩怨。”白少芷无声叹了一下,“我有我的理由,盟主是何缘故同意谈和?”
叶燃烛唇畔牵起一丝凉薄笑意,冷笑道:“仙盟内忧外患,假使不谈和,岂非自取灭亡?”
白少芷面容一僵。
叶燃烛起身,从旁掠过,衣袂飘飘,遥见云雾下的长远山脉,声淡如风,听不出情绪波动,“你的条件,本尊只能达成一半,本尊只有一个条件,三个月内,魔族大军不可进犯任何仙门。”
白少芷为谈和者,有代理之权,对于叶燃烛开出这样的条件,她也能够答应。
叶燃烛微微蹙眉。
他察觉白少芷如此轻易同意,无非仙魔两界今非昔比,魔界有让步之意。
“好。”叶燃烛道,“那便结束罢,下次谈和,定在三日后,还是在此处。”
他方要离开亭台,白少芷却喊住他,喊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白微。”
此处只有叶燃烛和白少芷两人,叶燃烛自然停步,转身道。
“白谷主?”
白少芷则望着他,目光不离,“盟主可曾认识一个叫白微的人?”
底下,谢叠芳始终注意亭台风吹草动。
叶燃烛一旦有异常,她即刻动手。
如今谈和结束,叶燃烛将要离去,踌躇片刻,白少芷也起身,竟随他进入九渠宫阙。
这时,九渠宫阙的纸人仙侍行来,“前来知会魔君,三日后,盟主与白谷主在此第二次谈和,白谷主是客,盟主有意招待,白谷主且留在九渠宫阙之中。”
第51章
白少芷有意为之,在药仙谷时,她说办法解救白微。
白少芷做事,谢叠芳一向放心,可这次,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蔓延上来。
九渠宫阙的仙侍没有怠慢白少芷,倒是泥婆娑一见白少芷到来,分外介意,曾私下向叶燃烛进言:“盟主,此女不能待在九渠宫阙,更不能留。”
叶燃烛出奇的坚决,“此事已定,泥婆娑,打消这个念头,不要让本尊再说第二遍。”
泥婆娑一咯噔,按捺心中诧异,还是退下:“是。”
泥婆娑岂会就此放心叶燃烛和白少芷,叶燃烛已经很少失控,泥婆娑知他派风眠灭沙昼城,狄晟这点事都办不好,被弟子反杀,死有余辜,沙昼城也就没有留的必要,只是他看不出做出这项选择的究竟是叶燃烛还是浮罗仙人。
是以,泥婆娑仍不敢抱有侥幸,暗地里时刻关注白少芷动向,白少芷这个女子医术高明,万一看出端倪,唯恐有碍浮罗仙人施展控魂术。
接连过了两日,白少芷未提起谈和之事,常与叶燃烛来往,越发走近,两人相处下来,渐渐缓和,叶燃烛对她态度也没有起初那么冷淡。
白少芷关注叶燃烛一言一行,试图从中找到白微的影子。
叶燃烛做事喜欢一步到位,饮完一杯茶水,便将玉杯倒扣。
白微从前喝完一碗水,也会将碗洗干净倒扣,叶燃烛记不起白少芷是谁,但他的一些举动和白微之时如出一辙。
白少芷心中确定他正是白微。
“白谷主调配的茶,果然不同凡响。”这时,叶燃烛开口,称赞道。
“我以为盟主将杯子倒扣,是不喜。”
“茶同于酒,饮多了,难免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