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去找律师,明天说要搬家,后天说去办房产过户手续。
理由用都用不光,必要的时候还能让前夫作妖成为反复请假的好借口。
除了真的在审批请假申请的那个人,没人能拆穿她。
而真的在审批请假申请的那个人,在公司和她偶遇的时候,也只不过是能用无波无澜的平静装作她不存在罢了。
没事啊。
刘慧莹也装得像根本不熟的样子,好几次远远地看见他就掉头走开。
干什么?非得和你玩欲擒故纵?
忙着呢。
刘慧莹不是那种在心里下了离职决定,就能把所有责任心一股脑丢开的人。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组里的小朋友们还是要指导。
本职工作加上找工作,再加上自己的小小副业。刘慧莹每晚睡前都是精疲力尽,累得连人类最基本的欲望都没有了。
比较尴尬的是,就算在公司她和饶懿都不说话了,房屋改造的双日报还是得接着发。
公事公办、私事私办嘛。
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然而高强度面试了一段时间,刘慧莹也有些疲惫加迷茫。
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工作的。
不无聊、有挑战性、公司前景好、老板不神经、有上升空间。
她在这一行干久了,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人脉,打听打听上一任是为什么离职的,听人家说说里面的八卦,自己心里的那杆秤就知道分量了。
大多数工作,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无非是这边是干煎,那边是烧烤。忍着忍着,直到最后忍不了为止。
又一个周末时,朱富春坐高铁来海市看她。
妈妈给女儿带了炖好的肉,用保鲜盒一个个装了塞进冰箱里,标签上写了存放时间和加热方式。
刘慧莹晚上能和妈妈一起腻歪,白天却实在有忙不完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没有时间,却为妈妈把一天半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托朋友买的海市越剧团的戏票,去雕塑展览的门票和导览手册,一家著名汤包馆的核验券。
刘慧莹和妈妈相处得很融洽,其中不全是母女情分的功劳。朱富春作为一名退休人士,有着众多中老年人所不具备的学习精神,且她并不排斥展现出自己的弱势,让女儿来教教她。
去到陌生的大城市,她会自己坐地铁,她知道怎么看导航、怎么在手机上打网约车,她知道怎么扫码点餐、怎么叫服务员验券。
刘慧莹只能在忙碌的间隙跟妈妈打招呼,问问她怎么样了,一切顺利吗。
周日她送朱富春到高铁站的时候,心里都还有些愧疚。
然而昨天回来后就有些沉默的朱富春,在候车厅外坐了一会儿,突然问起了刘慧莹:“你爸那边的亲戚,这两年还有找你吗?”
刘慧莹有些惊讶,妈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一茬。
因为父亲过世得很早,且当时父母都离婚了,她跟妈妈,刘慧莹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只是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给她买糖果吃,是那种小超市墙上会挂着的一包一包连着的糖果,五颜六色的。
这样稀薄的记忆,是很难产生什么深厚的感情的。对父亲本人尚且是这样,更遑论那边的亲戚了,是好几年也走动不了一两回的程度。
“没有啊,”刘慧莹摇摇头说,“就当年结婚的时候,来了几个叔伯,后来也没什么联系了。”
“哦。”朱富春摩挲着手机,无意识点了点头。
送走妈妈之后,吃了几天好饭好菜的刘慧莹,一时之间很不适应。
于是第二天,她在请假申请里写“新认识一位心动嘉宾,去吃湘菜”。
隔天早上,到公司的刘慧莹放下包,就被小赖叫住,请她帮忙一起给新来的实习生指导指导。
新来的实习生在海市念大四,也是已经保研,算起来*是小赖的直系师弟。他比小赖生得更高大一些,似乎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青涩,笑起来却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刘老师,这个参数是不是这样设置?”实习生俯下身,指着电脑屏幕问道,身上是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刘慧莹凑近看了看,双手抱臂:“不用叫老师,对,这里待会儿让小赖给你开下权限,这个表的维护……”
她说着,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不让视线被阻挡。
抬头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工区出入口的饶懿。
他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只是笔直地站着,脸色阴沉得像台风天的云层。
刘慧莹顿了顿,一时忘记收回视线。
早上,他一般是不会来这片区域的。
四目相对的瞬间,刘慧莹的表情显得很平静。他的目光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却又碍于身份,只能硬生生憋着。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刘慧莹先移开目光,微微附身,指着屏幕上的几个指标给实习生讲解含义。
“基本是这样……不确定的问就好了。”
他还在那里吗?
不会的。
果然,再次直起身后,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发现那条请假申请,已经被审批通过了。
开始有些无聊了呢。这个游戏。
看了看今天的代办,刘慧莹拎起水杯去茶水间。
大早上的,走廊和茶水间都很热闹。
有人啃玉米番薯,也有人借着排咖啡机的功夫闲聊嬉笑。
有人和刘慧莹打招呼,免不了问上两句离婚的事情,又唏嘘两句。
“刘慧莹,过来一下。”
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等他说完,等他转身,视线和存在感都消退了,被压制的人声才渐渐复苏。
只除了可怜的当事人。
刘慧莹把水杯往桌板上一放,走到饶懿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进。”里面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
刘慧莹猛地被拉了进去。
砰。
她的背靠在门板上,一阵发麻。
身前伏着个影子,庞大的、像熊一样的影子,熟悉又陌生。
她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起伏的脖颈与锁骨的交界处。
呼吸在更上方,拢在他的头顶。
刘慧莹没躲。
她轻轻笑了一下,说:“饶部长,我明天请假。”
她看不到的地方,饶懿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痛责的意味:“嗯,看到了。”
“工作我会安排好的,也已经在收集各人的年中自评材料了,不会耽误。”她说。
“那还有什么事吗?”刘慧莹一动不动,“没事的话,我出去工作了。”
这对话真古怪。
最亲密的姿势,说着最客套的话。
还偏偏没人纠正。
“刘慧莹。”饶懿突然叫她。
“嗯。”这一声回应很轻,几乎是从声带直接穿透她的血肉,再穿透他的血肉最后传递至耳蜗。
如果不是两人间的距离这样近,他是听不到的。
饶懿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在她的嘴唇上,眼神变得暧昧又凶狠:“祝你……约会顺利。”
刘慧莹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谢谢。”
“你记不记得,劳动合同上有一条是遵守公司的管理政策。道德手册里明确写了,不许同部门职场恋情,公司内情侣关系要上报备案。”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着,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哦。我知道啊。”刘慧莹的后槽牙咬着嘴里的一块嫩肉,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
身体里的血液翻涌着,越烧越旺。热度从呼吸散发出去,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去。
饶懿突然附身。
他凑得很近,头颅几乎埋在了刘慧莹的颈窝里,那么大的一只就拢在她身上,挣扎着想把所有都归还始作俑者。
不,不行。
身体热得没法平静。
他越抱越紧,两只手紧紧地箍着刘慧莹的肩膀。
他什么都没做,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布料外的安全区域,除了那不正常的力道和温度,这拥抱甚至能归类为正常礼仪。
刘慧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热得还是被禁锢得太紧而无法呼吸。
喘息。
重重的呼吸打在颈窝,顺着衣领密密麻麻地往里钻。
被缠绕,被包围。
刘慧莹的声音被传染上了喑哑:“你疯了?这里会有人的?”
办公室不是什么密闭空间。门板之外,墙面用的都是磨砂玻璃,是有百叶窗没错,可最下面的一米依旧能透出隐约的人影。
“有人怎么了?”
他不急不躁地将刘慧莹压向门板,去用呼吸触碰她的头发、脸颊、下颌、脖颈,最后回到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