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晴乐了:“你找乐子把自己找得借酒消愁?”
“又不是为了他喝这一顿,我有别的烦心事的好伐?”刘慧莹放任自己越来越不清醒,“你知道的嘛。”
她喃喃:“找乐子呢,是只有乐子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
“要认真,就有的烦了。”
卓晴听清了,她表情复杂地看刘慧莹一眼,啜一口淡蓝色的酒液:“唉,烦啊。”
两个人的衣服都皱皱巴巴的,上了一天的班,妆都花了,看上去有种被生活摧残的美。
刘慧莹猛地抬头:“你换了几次工作了?找工作怎么这么恶心的?不想上班了可以伐?”
“上班,就是吃屎。”卓晴表情淡然,眼神却流露出打工人的悲戚,“上得再好,也就是吃上了热乎的。”
“你好恶心。”刘慧莹灌了自己一大口。
“但你都连续上了,”
卓晴也迷糊:“多少年了?”
“七年还是八年?”
刘慧莹也数不清:“差不多吧。”
“都这么久了!你说说你,你有过几个七天以上的假期啊?有几个假期是完全没工作消息找你的啊?去海边都得带上电脑,休息两天怎么了?人要饿死啦?”
“有道理!”刘慧莹把酒杯一放,“上个屁的班!王八蛋!通通都是王八蛋!”
卓晴抚掌:“太有哲理了!”
“我回去就辞职!辞职了就在家睡大觉,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活着就是为了上班?不就是休息吗?我这就休息!”刘慧莹刚发表完休息宣言,就呜呜呜地低下了头,“不行啊,我好怕找不到工作……”
没出息。
卓晴:“人家好歹先辞职了爽个几天,才开始焦虑,你倒好,上半句话和下半句话之间跨度太大了吧。”
刘慧莹的下巴磕在桌面上,她转过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卓晴:“我没救了。”
空洞的眼神跟漫画里的无高光大眼有的一拼。
“我就是这样的天选牛马不打工浑身不舒服资本家最爱的自驱力超强打工人,都不用鞭子抽的我自己就会抽自己呜呜呜呜……”
卓晴摇摇头:“你没救了。”
刘慧莹重复一遍:“我没救了。”
“不行啊,”颓丧了没多久,刘慧莹直起身子,像个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的傻鸵鸟,猛灌一口酒,“我怎么能连休息这种事都做不好呢?”
卓晴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早上,刘慧莹从卓晴的床上惊醒,两个人睡得七仰八叉,刘慧莹抹了一把嘴角,揉了揉横七竖八的头发,定定地歪头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头疼。
啊,不想上班。
那就不上。
她拿出手机请假。
轻车熟路。
请假理由。
刘慧莹仍宛在梦游,随便戳了几下屏幕,提交。
手机甩到一边,她又栽了下去。
没熄灭的屏幕上,好大一框里只填了三个字。
“讨厌你”
第37章
五分钟后,刘慧莹哀嚎一声爬了起来,跑到厨房烧水冲咖啡。
热水壶呜呜呜,她站在旁边,歪着脑袋张口发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手机响,反射弧慢三拍,刘慧莹低头。
哦,审批通过了,挺好。
又响一下。
11111111:[你在哪]
刘慧莹把手机翻过去,当没看见。
卓晴从卧室走出来,闭着眼睛打哈欠,走到冰箱前开了一瓶纯净水,数了钙片辅酶护肝片鱼油咽下去。
她跟刘慧莹大眼对小眼看了一会儿,又迈着梦游的步伐去洗漱,接着换了衣服。
刘慧莹还站在那:“你要去上班啊?”
“不然呢?我又没醉。”
刘慧莹脸上露出“是我太菜了”的悲痛表情。
卓晴化妆、收拾包、拿上阳伞,一路收拾整齐了,扭过头问刘慧莹:
“你是不是快到经期了?”
刘慧莹仍在原地维持“节电状态”,想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卓晴眼里写着果然,抢了她的咖啡一饮而尽:“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拿了钥匙,她出门前不忘回头叮嘱刘慧莹一句:“这两天别做任何决定。”
有道理。
她现在很想把脑袋摘下来洗一洗晃一晃,再装回去。
但不行。
刘慧莹决定先洗个澡。
宿醉后的早上有股诡异的平静。
在卓晴家,远离她的日常环境,就好像原来悬而未决的种种议题也远离她了——
才怪。
这半天班确实是没上,但事情也一点没少做。
刘慧莹敲着电脑,两眼迷离。
不行了,得回家。中午睡个午觉,下午去公司干好了。
刘慧莹潦草出门。
昨天的衣服皱皱巴巴,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头发也趴趴地贴在头皮上。
她下了网约车,刚要进小区,身后有车门甩上的声音。
好吵,全世界都好吵,能不能给我装个静音键。
“刘慧莹。”这三个字被念得起伏,来人的声音里带着小跑后的喘。
谁啊。
她闷头往前走。
“刘慧莹。”
别叫了。
刘慧莹不想理你。
刘慧莹要休息了。
刘慧莹被抓住了。
“干嘛呀!”她转身站定。
她很狼狈,饶懿倒是好端端的样子,衣冠楚楚,端庄整齐,接下来出门左转去会展中心演讲都很合适。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刘慧莹的心里就不舒服了起来。
来找她干嘛呢。
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你总是游刃有余的。
沮丧,烦闷,想把桌子掀了的暴躁。
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想把气全部撒到他身上。
其实不太对吧,这种心态。
哪怕是爸妈也没有义务随时承接她的坏情绪。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她凭什么觉得人家就能包容她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是被激素影响情绪的时候,也不能太离谱的。刘慧莹。
……刘慧莹。
她抬头,挤出个笑脸:“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
“有事吗?饶部长。”
饶懿的视线中包含着一些刘慧莹读不懂的东西,她没有多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回去吧,”饶懿说,“好好休息。”
“下午也可以不来,我会和hr打招呼的。”
这句话是最后的稻草,冲破了刘慧莹竭力维持的体面。心里那股委屈在这句话下发酵,面团冲破保鲜膜,密密麻麻得都是气孔。
“我不去怎么办呢?”她说,“工作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自己把自己解决掉吗?现在积压的事情到最后也是我来处理,我可以不做吗?”
哽咽。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对不起,”刘慧莹抬手抹过眼睛,“我失态了。”
头顶的树哗啦哗啦,叶片摩擦的声音响得分明。
饶懿上前半步,垂眼,一手揽过她的脑袋。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带着薄茧的指腹穿过她的发丝,微微用力,将她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膀。
“好了好了……没事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只手没有离开,很轻很慢地拍,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头发上。
额头传来高织物的触感,还有透过两层衣物隐隐透过来的,温度,平稳有力的心跳。那是种让人沉沦的安稳。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他的手几乎拢住了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抚着。
刘慧莹闭着眼睛,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气,睫毛依旧濡湿。她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过他的胸膛,呼吸带着细微的颤抖。
“去睡一觉吧。”饶懿的语气依旧是平时的淡然,却带着令人耳目一新的柔和,“睡醒了,如果你还是很难受,就请个长假。我来处理假期的工作,我来和你的组员交接。好吗?”
酸软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开。
刘慧莹点点头,直起身子,低声:“好。”
“嗯,”饶懿应了一声,收回的手将她眼下的泪痕揩去,“我可以送你进去吗?”
“没关系,”她摇摇头,“我可以的。”
饶懿说:“好,去吧。”
但在刘慧莹转身前,他的另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后背,掌心贴着她的肩胛骨,微微附身,看着她的眼睛:“刘慧莹。”
这三个字他念过好多次。
这一次,尾音被吞在了喉咙里,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像一声叹息:“就算我们没有什么……,你也要习惯向我求助,才行。”
“好吗?”他问,“你要比信任周雪婷,更信任我。”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