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车不知是什么时候送上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很自然地握上饶懿伸过来的手,被牵着坐到小圆桌边。
海鲜拼盘,牛油果多士,意式三明治,巧克力草莓松饼。
哇奥。
午后的阳光正好,而她也是真的饿了。
半个松饼下肚,碳水使人幸福。
“昨天晚上,”刘慧莹咽下橙汁,开始翻旧账,“说是要吃夜宵,结果呢?”
饶懿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刘慧莹手腕一翻,叉子转了个圈,大意是,这不是你的地方?
“我可没有把人大半夜地拐到家里去。”
“刘慧莹,”饶懿说,“做人要讲道理。”
他又连名带姓地叫她。
刘慧莹略微不自然地摸了摸眉毛。
手机响,她顺手接起。
“慧莹,我送了一些新鲜的鲍鱼和面包蟹过去,放泡沫箱里密封了,也放冰袋了,你下班的时候记得……”
刘慧莹挂断。
嗯……
“鲍鱼和面包蟹,”对面传来凉飕飕的声音,“听着真不错。”
“没有啦,”刘慧莹实话实说,“我比较喜欢吃草莓。”
她戳了一个沾着巧克力酱的饱满草莓,递到他嘴边:“喏。”
刘慧莹的本心,半哄半逗。
但没想到,饶懿真的张开了嘴,看着她,微微侧头,咬掉了那颗草莓。
刘慧莹轻咳一声,收回叉子,继续吃自己的饭,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吗?”
“有,”他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像吊她胃口似的,细细地咀嚼,咽下去才说话,“跟你,在这里。”
“刘慧莹,我改主意了。”
“哪里也别去了。我们,就在这里。”
刘慧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三天。
从周四下班,到礼拜天的傍晚。世界上见过她的人只有一个。
这三天里她品尝了酒店里所有的brunch种类,并且真如某人预告的那样,一步都没出门过。
最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糜烂放纵的日子。
他们三餐颠倒,他们日夜不分。
窗帘的拉上和打开就是人为制造的日与夜,光阴流转,屋里的人有时套着松垮的浴袍,有时是另一方过大的上衣,有时什么都没有穿。
好像什么都顾不上了,又什么都不想顾了,世界只剩下这百来平方的颓靡绚烂,别的什么也没有。
玻璃门蒙上白雾,能看见彼此交叠的影子被蒸汽泡得发胀。
水流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在后腰处汇成小小的水洼,又细碎地落到地上,变成最小单位的瀑布。
晨光在谁的肌肉线条上流动,像条发光的河,被视线一一摩挲而过。
倒在地毯上的红酒杯是完好的,随餐送来的插瓶鲜花花瓣卷着焦边。
天花板,床单,黑夜里数彼此的心跳,数着入睡又数着醒来。
周日傍晚的时候,窗帘大敞着,夕阳背后,刘慧莹和饶懿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第一声电话铃响,有人给他打电话寒暄,打断渐入佳境的剧情。
刘慧莹作势要抢他的手机,饶懿已经先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接着把她搂进怀里,用光裸的臂膀圈住,嘴唇习惯性地在头发丝上压了一下。
第二声电话铃响,这回是刘慧莹先一步抢走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递了过去:“喏,是你姐姐。”
他接过电话,起身:“喂。”
“嗯。”
“嗯。”
“现在吗?”
“……行。”
他放下手机。
刘慧莹趴在沙发靠垫上,用手掌垫着下巴,眼角眉梢都是慵懒。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饶懿蹲下来,平视着她,说:“她有工作耽误了,我得去接一下小菠。”
“嗯。”代替点头,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饶懿抬手,大拇指顺着她的眼角下方的肌肤来回摩擦:“跟我一起?”
刘慧莹摇头:“我都没衣服穿。”
“让人送上来,很快的,”饶懿说,“去吧,好吗?”
窗帘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外面的车水马龙涌进来,带着真实世界的喧嚣。
刘慧莹突然牙痒,想像这三天里的某一次一样,狠狠咬在他肩膀上。
于是她说:“好吧。”
“嗯,”他把她拉起来,半推半抱地送进浴室,“去洗澡吧。”
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
刘慧莹别过眼,撩了下头发。
眼角扫过,她突然发现,凸起的方形镜边有一道不起眼的凹槽把手。
镜面是可以打开的。
她往台面上扫了一下,发现要用的东西都齐全。
但就是那么一丝的好奇心,刘慧莹突然想知道,他用的到底是什么香水。
镜柜掀开一丝的时候,一张折叠几次的纸打了个卷儿,落到台面上。
刘慧莹拿起来,入目几行字:
患者:饶懿
……
……
患者此前……遵医嘱接受抗氧化治疗……后发现少量活动……数量仍低于正常范围……有好转迹象。下一疗程结合……巩固治疗效果。
刘慧莹盯着几排药看了很久。
出浴室的时候,她把扎起的头发散下。
小菠正用电话手表给舅舅打电话,活泼的声音说着要让舅舅给她带打包蛋挞过去,这样她在路上就可以吃掉,还可以不被妈妈发现。
饶懿换好了衣服,依旧是白衣黑裤,他一手拿着手机温声应着童声,另一只手细细地整理着衣物上的折痕。
低垂着头,难得地显得如此居家温柔。
听到刘慧莹出来的声音,他对着电话那边说:“让老师陪你玩一会儿,我马上到。”
放下手机。
他递给她,整理好裙摆的米色麻质连衣裙。
剪裁大方有巧思,很适合她。
刘慧莹很喜欢这种材质的衣服,但是很少穿。
因为麻总是很难打理,洗多了会发硬,褶皱总是消不掉,身上皱巴巴的,显得邋遢没精神。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有个视频要剪。你……顺便送我回去吧?”
“顺路吗?”她笑着问,“让小菠等久了不好,不然我打车好了。”
第42章
送她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并不十分沉默。
说着下礼拜的安排,说着她的离职申请什么时候会交。
二人如常对话,只是天还没黑透,深蓝紫色的天幕带着些将歇未歇的落寞,有种盛筵之后的空。
临下车前,饶懿探过身,握了一下她的手。
他好像有话要说,却只深深地看她一眼:“好好休息,明天见。”
刘慧莹笑笑:“明天见。”
门卫室。
她没在角落的快递堆里找到张闻宇所说的海鲜包裹。
两天了,以海市的天气,就算放了冰袋也化完了。她是想来取走扔掉,不让东西污染环境。
但没想到,保安大叔从里间的冰箱里端出来一个封好的泡沫箱:“是这个吧?那小伙托我放冰箱里,还给塞了两包烟呢。”
大叔很庆幸:“这幸好是放进去了,要不早臭完了。”
刘慧莹道谢,当场把泡沫箱开了,分了一半的海鲜给保安大叔。
两个人你推来我推去,最后还是刘慧莹成功了:“真的麻烦您了!没事的,我也吃不掉。简单做的话清蒸蒸就好吃了。”
她捧着还剩一半的泡沫箱回家。
进门,蹲在冰箱边整理冷冻层,把所有东西都存放好,最后在洗手池边仔仔细细地洗手。
家里只有一个人,平板放着情景喜剧,笑声稀稀疏疏,声音再响也填不满空间。
脑子里,两个吵了一路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边是天使。一边是魔鬼。
天使说:管这么多做什么?做人么,开心最要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魔鬼说: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现在吃也吃到了,抽身还来得及,就当艳遇一场。
天使说:刘慧莹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先预设别人的品性行为,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魔鬼说:这不叫胆小,这叫风险管理。不要妄想爱情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荷尔蒙退去了,大家都会回到原来的道路上。
天使开始捣乱,说:可是你舍得吗?那炙热的还没燃烧到顶点的爱欲之火,把空气都扭曲变形的感觉,活一辈子能有几次轰轰烈烈的爱情体验?你明白的不是吗?这不是和随便一个男人约会就能有的感受。结局如何又怎样?要紧吗?
魔鬼严正义辞地反驳:你一个天使说话怎么动不动爱啊欲啊的,有什么舍不得的?离婚了不也好好的,等房子的事搞完,离职了把联系方式一删,你们还能有什么交集?一样的路再走一遍,心知肚明有个定时炸弹埋在前面,你真的能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