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惨状,饶是队伍里上过战场,见过尸横遍野的士兵看了都忍不住落泪,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子民啊!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
而那些天杀的官员们,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满脑肥肠,却还贪婪不足,连让百姓们能基本吃饱肚子的粮食都不给。朝廷拨下来的粮食,无一例外的进了他们的口袋,那些能救命的粮食,最后被换成一张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他们贪图享乐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治下的百姓,有多少人正在因为饥饿而死去?还有多少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割腿肉结果失血过多而亡?又有多少人为了充饥去啃树皮,去吃黄土,活生生把自己撑死的!?
不,他们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兖州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所有见识过的人都忍不住为之愤怒。
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此时早已千疮百孔。不是地狱,却胜似人间地狱。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将士们一路走到了精河镇,此刻他们不只是身体,精神上也十分的疲惫。甚至有许多的将士,因为见识了太多的悲剧,忍不住的抱头痛哭起来。
看到精河镇的城门和之前几座城池的大门一样紧闭着,将士们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宴琢派人在城门下大喊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城墙上才探出来一个头。
“你们是?”城墙上的士兵有些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们是朝廷派来赈灾的队伍,开门吧!”将士冲城墙上的士兵高喊道。
“好、好的!马上来!”
城墙上的士兵,听完这句话后,仿佛一下子振奋了精神。
很快,城门便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能麻烦你们从外面继续把这扇门打开吗?”那位士兵弱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城外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事儿。
宴琢也觉得奇怪,皱起眉道:“派几个人去开门,注意安全,小心有诈。”
崔岑自告奋勇的带着几名将士上前去推门。
随着城门一点点的被推开,将士们的心也一点点的提了起来,生怕门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正在等着他们。
然而,等到城门大开之后,门后面空荡荡的,没有埋伏、没有机关、没有敌人。
只有一个瘦弱的士兵站在哪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他们开心地挥手。
“快跟我来!”
那个士兵用着沙哑的嗓音,激动的冲他们喊着,说完便向城内走去。
将士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城内走去,越靠近城内,他们的步伐也就越为沉重,双腿像是绑了铅块儿一样,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到尸横遍野,还有那一双双空洞无助的双眼。
果然,走了不到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大广场上,那里搭着一个大大的棚子,棚下的阴影里躺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一个个肩挨着肩,面容十分祥和。
悲伤的气氛在队伍里蔓延开来,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队伍里有抽泣的声音传来,大家都被这惨烈的一幕红了眼眶,一个个捏紧了手中的武器,就连最为硬汉的将士也忍不住别过头去偷偷抹泪。
看来他们还是来晚了,要是他们来早一点,这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都怪那些该死的贪官,他们准备把内心的怒火都发泄到精河县贪官的身上。
“大家快醒醒!赈灾的队伍来了,我们有饭吃了!”
大家正伤感着,那个守门的士兵突然对着空空的广场大喊了一声,吓了他们一大跳。
回应他的,是广场上突然坐起的一具具‘尸体’,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了他们。
抽泣声消失了,抹眼泪的停下了动作。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小的,尖声叫喊了一句:
“啊啊啊啊!诈尸了!”
守门的士兵和难民们:???
赈灾的将士们:?!!
第101章
也许是经历过了太多的惨状,见到这样一排排人并排躺在地上的场景,将士们下意识的以为那是在这次灾情中死去的尸首。
眼睁睁地看着尸体坐了起来,还睁开眼睛瞅着他们,也怨不得有胆小的将士会觉得这是诈尸,然后尖叫出声。
崔岑最先反应过来可能是他们想岔了。首先,根本没有诈尸这一说法,其次面前的这些百姓明显只是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隐隐有些激动:“他们还活着!”
听他这样说,原本有些慌乱的将士们压下心中的恐惧,向广场上看去。仔细观察之下发现,果然这些百姓虽然也都饿的面黄肌瘦,但是还活着!自然也就不是什么诈尸,他们只不过是被守门士兵的那一嗓子喊醒,此刻正陆陆续续的坐起身来。
崔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
守门的士兵正准备回答他,前方的广场的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在众人都陆陆续续的醒来之后,一名带着妇人的小孩醒来后发觉自己身旁的丈夫有些不太对劲,任凭她怎么摇晃,就是没有反应。
一个浑身瘦的像麻杆,面容有些枯槁中年男人睁着空洞的双眼,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似乎是在祈祷着什么,周遭纷乱的声音也不能将他吵醒。
他的身边围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小男孩,还有一名中年的妇人,似乎是他的妻子。
“爹!你醒醒!我们有粮吃了!你快醒醒啊!”
“夫君你别吓我,快醒醒呜呜呜......”
孩童与妇人的悲鸣令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可是任凭他们怎样哭嚎,躺在那里的人也不会再醒来抱抱他们了。
宴琢快步走上前,俯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许久后他沉默的摇了摇头。
这个人,已经死了。
“县令大人!”之前那个守门的士兵姜勇,悲切的大喊一声,扑跪在那中年男人的面前。
他的这一身呼喊令崔岑他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和之前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相比,精河县县令骨瘦嶙峋的模样真的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将他与县令这个职位联系在一起。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宴琢还是问道:“他就是精河县的周县令?”
从灾情报册上来看,他对这个精河县的周县令映象深刻。别的县城一天上报一封灾情现状,内容多半也是夸大虚浮,但是他不一样,精河县每天至少上报三封灾情造册,甚至有时候五六封、七八封,内容也实情实据。
石化镇五千规模的人口就敢开口要五万石粮食,宴琢环顾四周大致估算了下精河县的人口大概在一万人上下,却只要了一万五的粮食。
姜勇红着眼泣不成声:“是,多亏了县令大家才能活下来,没想到......”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知是谁先低低的啜泣起来,后来演变成大家都忍不住为之痛哭,高高低低的哭声交杂在一起,听了让人心里很难受。
他们一边哭着,一边诉说起这位周县令的事迹:
“是县令大人在这里搭了粥棚开了粮仓,让人人都能喝上一碗薄粥,我们这才不至于饿死。”
“我们有的是从隔壁县过来的,实在饿的不行了听说这里有吃的便逃了过来,是县令大人收留了我们,还给我们一口饭吃,简直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之前在县衙做状师的老者晃悠悠的站了出来:“这些年精河县的庄稼并不多产,上交给朝廷之后,粮仓里也没有存下多少粮食。隔壁乡镇又逃难来了许多难民,县令大人好心收留了他们。刚开始每家每户还能领半斗米,大家都勒紧裤腰带省着吃到也能坚持得住。但谁能想到......”
说到这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听到这里宴琢皱起眉,隐约察觉到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于是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姜勇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愤怒道:“都是那些狗官!前段时间临近县城的狗官为了银子,把自己粮仓里粮食全都卖了出去,结果自家的粮食没存够,听说我们这有粮就派人来抢,我们一时间没有防备,就被他们抢走了大半的粮食。”
在场的所有将士们,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又是那些狗官干的好事!他们开始反思自己,一刀了结的那些畜生,是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在兖州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这么危急的时刻,他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加加害他们,简直是猪狗不如!
姜勇抹了把眼泪继续道:“仅存的那些粮食根本不够再发放给大家了,县令大人只好带着大家搭了这个棚子,把自家的粮食也贡献了出来,与大家在这里同吃同住,将仅存的粮食熬成薄粥分发给大家。城门也是怕他们再来抢,所以才关上的。”
“后来、后来粮食只够熬一最后一锅,县令大人就提议大家每人一碗薄粥,喝完就睡在这里等待救援,睡着后就感觉不到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