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见了那人灰头土脸的样子自是再也无人提及此事。
皇帝只是将他臭骂一顿,没有罢他官撤他职,就已经算仁慈了,如今兖州的百姓还在水生火热中,他作为一国之主,子民尚未得救,他又怎好独自去逍遥快活。
可能是因为天气燥热,外加心情烦躁,上火成了皇帝的又一大烦心事,牙疼疼的半张脸肿的老高,来了几波太医都不管用。
现在,有宴琢接下了去兖州赈灾这一重任,皇帝的一大烦心事没了,顿时觉得也不上火了,牙也不疼了,简直比去了十趟行宫还管用!
接了赈灾的任务后,宴琢一刻也没闲着,除去筹备粮草的时间,他还将这些日子兖州递来的急报研读了一番,每读上一本,他的眉头就紧上一分。
最后经过仔细地查看,他发现了其中还有不少的微妙之处。
精河镇和石化镇是相邻的两个镇子,不论是从占地还是规模上来说都差不相离,但是他们的受灾情况却大不相同,向朝廷所需的所求的粮食数量也相差甚远。
根据当地报上来的灾情造册,精河县一共有一万五千人受灾,而石化镇报上来的确是有五万人受灾,光是这三万五千人数上的差别就已经令宴琢心生怀疑,至于到底是何情况还得到了兖州实地考察过后才能了解。
在第一封急报送来之后,皇帝就曾下令当地的官府开仓放粮,先将粮仓中的一半五谷按照户籍人头分发下去,剩下的一半则用以施粥的形式每日搭设粥棚。
但从后来一封封的急报看来,此次灾情来势汹汹,新帝登基又不足三年,各地粮仓储备不丰,光靠当地官府的存粮那是远远不够的。皇帝随即下令,从京城调运三万石粮食运往兖州。
因着事态紧急,宴琢自领命后三日内便集结了一千兵马,带着三万石的粮食整装出发了。
出发那天,皇帝带着众朝臣在城门口替他们送行。
皇帝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宴琢的肩膀:“我知道你此行一定会遇到不少艰难险阻,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这块令牌你收好,必要时候你可以先斩后奏。”
一众大臣将这一举动默默看在眼里,各自心中皆有计较。
兖州的猫腻,他又怎会一点都没察觉,这朝堂之上,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宴琢领命接过了这枚铜铸的令牌。
“臣弟一定不辱使命!”
前往兖州的官道上,宴琢坐在马车内,手中是各地县的地图,旁边放着厚厚一摞的书信。就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断的在收到兖州传来的急报,除了精河县其余县市上报的内容皆是请求朝廷拨粮,都说是府库里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了。
粮食消耗速度之快出乎宴琢意料,原计划剩下一半的粮食应该可以撑上半个月,半个月后他们刚好可以抵达兖州,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显然是撑不住了。
正当他在思考是否要放弃官道,改走更近一些的小路时,马车外响起景流的声音。
“王爷,负责勘察的将士前来回禀,说前方有些异样。”
宴琢抬手掀了一旁的帘子:“有何异样?你去将上报的那人唤来,细细说一说怎么回事。”
片刻后,有一人骑马靠近马车,而后略微低沉又年轻的声音自窗边传来。
“王爷,我怀疑我们被人盯上了。”
宴琢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抬眼,透过还未放下的车帘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旋即愣住。
“崔岑?”
不久前才见过的人,如今以一种预想不到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宴琢仔细的看了一眼,崔岑的肤色黑了一些,往日的华服换成了普通将士的服饰,看上去到像那么一回事,但是除此之外,他外表上和之前比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好似没什么变化。
只是眼神比分别时多了一份神采,像是有了什么目标,也更坚毅了。
他的这个好外甥当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有惊无喜。
宴琢盯着崔岑问“你怎么在这里?”
“回王爷,我自然是听从上级的命令。”崔岑说的一脸坦然。
宴琢:......
他一口一个王爷听的宴琢要忍不住摸鞭子了。
见宴琢脸色着实不好,崔岑不敢再说与他玩笑,确认左右无人后,低声喊了一声舅舅,然后将祖母允他参军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
说来也巧,他刚在东大营待了几天,就听上级命令被派往兖州随宴琢一起去赈灾,被选入这一千人当中,他骑术还算不错,便做了先查。
“既然在队伍中,那为何不曾来寻我?”宴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他问道。
“找你干嘛?等你给我开后门?那可真别。”崔岑摆摆手自信满满道:“不靠你,我照样也能在这军中出头。”
他既然决定来了,那就做好了受苦的准备。也多亏了在赵家的那段时间,让他改变了许多,这段时间的训练虽苦,但他一定能坚持下去。
多日以来的风尘仆仆,掩盖了他原本皎如白月一般的面孔,原本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此刻多了几分坚毅,他看上去并不轻松,眉眼却带着一丝坚定。
听完他的这番话,明了他是真心想来从军,宴琢眉眼的严厉一松,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原本板着张脸就是怕,他的这个外甥只是一时兴起,想来军中玩一玩,但是军中又岂是供人玩乐的地方!
现在看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恍惚间,宴琢感觉自己好像从崔岑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当年崔侯爷的影子。
想必姐姐和姐夫的在天之灵,看见他们的孩子能这样出息,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不错。”宴琢难得夸赞了一句,随后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你之前说我们被人盯上是怎么回事?”
崔岑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出发那第二日遇上的那支商队吗?”
宴琢点点头,他对那支商队还算有印象,他们大约两百人的规模,马匹却比一般商队的要多好几倍,几乎人均一匹,运送的货物也足够多,每一辆板车上都捆绑着巨大的箱子,足足有十几个板车。
那日,两队只是打了个照面,商队很快就越过他们往前走了。
“看到这些印记了吗?”崔成指了指脚下泥泞上的痕迹。
宴琢低头看了一眼,凌乱的马蹄印中参杂着车辙的痕迹,很难看出来有什么不对之处:“这些痕迹怎么了?”
“我们出发第二日下了一场小雨,道路比较泥泞痕迹就比较明显,与商队擦肩之时,我无意间瞥见了他们的马蹄痕迹,和普通铸造的铁制马蹄不太一样,但我当时并没多想。”
崔岑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昨日又下了一场雨,走过这条路的马蹄印记就留了下来,我发现,在这些混乱的马蹄印记中,有一些与那个商队的马蹄印记一模一样。”
听完这些话,宴琢的脸色越加严肃,他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现在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三日,宴琢带领的一千人马押送着三万石粮食,脚程上自然就慢了一些,以普通商队的速度应该早就甩开了他们才对,更何况是一支人均配了马匹的轻骑队伍!
而他们的足迹三日后居然还在,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远!
光从这一点来说就很可疑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谋划着什么,还是另有原因不得不慢行,但是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应该小心提防早做应对才是。
所以崔岑一层层上报到了宴琢这里。
“我怀疑他们另有目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说完这些,崔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你猜的没错。”宴琢沉声道。“但是还有一个可疑的点被你忽略了,一个板车上七八个大口箱子,如果全都装满了货物,那应该很重才对,但是板车的车辙并不深......”
崔岑埋头看了一眼脚下车辙痕迹的深度,估摸着竟然连两寸都不到,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道:
“这说明他们的箱子其实是空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商队,而是伪装成商队!”
宴琢顿首。
如果是正常商队,早就该走远了,而不是和他们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在宴琢看来,他们现在倒像是在等,等一个机会......
像一群饿极的豺狼,静静等待着狮子的酣睡,再趁机从它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兖州的道路宴琢都有提前了解过,有些路段确实有山贼出没,他在规划线路的时候把这些路段都绕开了,但是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而且,很显然是从他们一出发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宴琢眸色沉沉。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崔岑有些着急道,这些可都是兖州百姓的救命粮,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不等皇帝怪罪下来,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