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用?”宋延芳拢眉。
吕飞燕嗯一声,点头说:“王娘子给我们写的那张纸上面说,此物虽有莫大威力,可破坚石,敌万军,然而使用不当,亦会反噬其身,故而多设机关,保证安全。”
“王娘子特别交代,有几个机关万万不可动,如若贸然拔出,火/炮会炸膛,在自己跟前就炸开了。”
吕飞燕推测道:“或许是卫王那边的人找不准位置,不知道拨动何处机关,这才放低姿态,前来打探使用火/炮的具体法子。”
那日灭完火回来,她们收拾打扫时发现满地纸,正是火/炮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这样就前后串起来了。
曹集他们只知搬运火/炮,却不知里面的门道,抢回去也不会用。
“言之有理。”宋延芳颔首。
吕飞燕明白过来曹集他们求和的真实意图,命令城门持续戒严,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她又赶紧去取王兴珠留下的纸张,全部锁起来,亲自看管,并且随时随地带在身边,要想再偷使用说明,必先从她尸身上面踏过去。
另外,吕飞燕害怕曹集在丰城得不到好处,转而去王兴珠那边找麻烦,紧忙把事情全过程写了信,急送到王兴珠手里,提醒她注意防范。
而丰城外,任凭沈起元如何示好,吕飞燕都冷漠拒绝,针插不透,水泼不进。
一日日过去,到了七月,沈起元竟然还未拿下丰城,孙宝安那边派人来问,纪伏也嘲笑沈起元无能。
沈起元有些焦急,坐不住了,他直接开条件挖忠义军元帅的墙角,派人在城下呼喊加入他们的好处。
顾虑到那边多是女子,所以除了丰厚的奖赏,沈起元承诺,可以帮她们婚配,嫁给他们最优秀的将领。
女人,不就是求一个安稳,嫁得良人,相夫教子嘛,何况是嫁给将领做正头娘子。
凭她们低贱的出身,得此际遇,能够高嫁,攀上他们这根高枝,已是莫大的福分,几辈子烧高香都求不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起元遣人日日在城外宣扬卫王这边的优厚待遇,喊道:“做了将军夫人,以后都不用再在外面抛头露面,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家里插花品茶,做做针线,悉心教养子女,什么都不用忧虑,日子滋润,安逸,待夫郎立下战功,他日封侯拜相,以后就是侯爵娘子了!”
士卒们不停给忠义军描绘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不必整日灰头土脸地在外面拼杀,刀口舔血,回归正常女子的生活。
吃吃喝喝,穿金戴银,出门都是坐轿子,仆奴环绕,几十个婢女伺候,端茶倒水,捏肩揉腿,悠闲自在。
而且她们是将军夫人,上流贵妇,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上赶着送礼讨好,这样的神仙日子,他若是女子,一准答应,忠义军岂有不心动之理?
经过沈起元部下的日日呼喊,这确实有点效果,忠义军中开始谈论卫王那边的将领都有谁,自己嫁过去,是不是真如宣扬的那么好。
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过安稳日子,谁想在外面厮杀,命悬一线,吕飞燕理解那些动摇的女子,不过她是不能放这些人过去转投卫王的。
这样下去不行,吕飞燕将军中所有女子召集起来,在大家面前说:“我知道城外传扬的那些话,有些人心动,想要过去做将军夫人,我也是女子,当然理解大家的心情。”
“不过……”吕飞燕话锋一转,“婚事从来讲究门当户对,高嫁,外头看着光鲜,实则不然,人家低娶必有所图,要么有不可见人的缺陷,要么就是好掌控新妇,现在说的好听,然而真正娶到手却又是另一回事,嫁进深宅大院就是呼天不应,唤地不灵。”
“何况那些将领若是果真位高权重,怎能接受娶一个毫无助益的妻子?而且后院诸多莺莺燕燕,妻妾成群,你们又愿意忍气吞声、和和气气地过如此生活?”
“一开始成婚就颇有怨词,日后多半也会是一对怨偶。”
年轻未嫁的士卒对爱情和婚姻还有幻想,其他嫁过人的却是连连点头,认同吕飞燕的话,凡是成过婚的,没一个不想和离。
“男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看我家那个,同我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家穷得只有一个破茅草屋,夏天漏雨,冬天吹风,成亲前情意绵绵,说什么保证让我过好日子,哪里知道成亲以后,在他老娘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烧火劈柴,洗衣做饭,全要我来做,多放几粒米都要骂我,相比别家,确实不打媳妇,但其中苦楚,只有自己知晓。”
一个成过婚的士卒抱怨出声,其他人纷纷附和,分享自己的经历。
大家聚在一起这么谈论,结果发现原本羡艳众人的神仙眷侣,其中女方居然也过得不好。
柴米油盐酱醋茶,处处要用钱,而花钱便要引得婆母厌恶,丈夫埋怨,嫌弃她花钱大手大脚,不是买这个,就是买那个,可她买的东西都是给家里人用的啊!
还有没什么钱,在媳妇面前吆五喝六的,动辄拳脚相加,有时候在婆母和孩子跟前不停抱怨,引得家里人视她为仇敌。
婚后的满地鸡毛真是一把辛酸泪,不足为外人道,日子过得平稳安乐,全靠一个字,忍。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别说豪门望族了,进门伏低做小是常态,哪有说无忧无虑,悠闲自在的。
“各家各户情况不同,就算那些将领愿意,人家的母亲愿意吗?嫁过去,毕竟是后宅里讨生活,伺候婆母,那些将领的母亲巴不得登天娶公主,哪里会看得上我们,仅仅这一条,婆母刁难就够人刮掉一层皮,可别说其他的,礼仪,妾室。”
大家再说刁钻婆母的各种事迹,只有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夫郎在中间和稀泥倒算好的,最可怕的是两面拱火,藏在背后笑看两个女人为他争吵。
瞧,他多重要啊,争抢他的关注!
在场所有未婚女子听完打个寒噤,恐惧占满心田,纷纷摇头说:“可不可以不嫁人?”
这个问题一出现,所有人顿时激灵。
是啊,成亲这么不好,她们为什么非要成亲呢?
嫁人生子,稀松平常,任何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们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别的出路。
吕飞燕清清嗓子,找准时机插/进来说:“待在军中就不用回去嫁人,伺候婆母。”
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挣军功,博富贵,只要不回去,谁能奈何得了她们?
吕飞燕道:“如果大家真的想好,不准备嫁人,以及想要和离,我也可以跟元帅提一提,解决大家的苦恼,倘若离开忠义军,可就没人能像元帅这般,替大家着想了。”
大家若有所思。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既然有自立的机会,何必要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祈祷自己走运,能得到一个完美夫婿和融洽的婚后生活呢?
仔细想想就知道哪条路更好。
沈起元的人在外面嗓子都喊哑了,愣是没有一个人倒戈。
挖墙脚失败,沈起元惊疑,不知何处出问题,他好不容易拉下脸,说服那些将领答应迎娶,事成后他们是休妻,还是另娶,怎样都可以,谁承想忠义军那边没一个答应的,怪哉。
曹集躺在床上,提议道:“将军,我们不若派遣一些细作进去,偷取神器的使用之法?”
沈起元道:“如今城门戒严,我们的人都进不去,更别说是细作了。”
曹集捻捻胡须,眼底精光一闪,坏水咕噜直冒,眯起眼睛说:“我倒是有一些人选,可供将军参详,让她们去,一时半刻进不了忠义军不要紧,好歹是能够混进丰城的,进去以后再徐徐图之。”
“快快讲来。”沈起元看向他。
曹集勾起嘴角,缓缓开口:“军中各部将的妻女。”
沈起元张大嘴巴,深吸一口气,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们做细作?”
“正是,忠义军中多女子,那我们就给她,随便抓来的普通奴婢容易出纰漏,而各部将的妻女富有学识,而且忠心耿耿,不必担忧叛变,泄露我们的计划,乃最佳人选。”
沈起元皱眉,“这个……不好跟部将说,哪有让别人妻女去做细作的!”
曹集道:“夫妻本为一体,妻为夫解忧,女为父解忧,臣为君解忧,天经地义,如今正是需要她们的时候,岂能推拒?”
沈起元脑中一团乱麻,沉默不语。
曹集扶着床架坐起身,拱手道:“将军如若不拒,属下愿替将军出面劝说,助您办成此事!”
沈起元瞪圆眼睛,未料曹集态度如此坚决,他焦虑地踱着步子,半天没有说话。
曹集抬起头,领会沈起元的意思,第二天就挨个请部将们到自己这里坐坐。
*
押送金子回晋州的队伍正在路上,她们根据徐茂吩咐,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夜深人静,天空漆黑,士卒们打着过年用过的红灯笼行进,借用红灯笼,讨个吉利,免得冲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