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腾怔然,他低垂眼皮思想良久,重新抬眼时,眼里已经重燃亮色,唇角动了动,平声道:“十万两黄金,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没有这么多钱。”
还跟我装!
汤腾什么背景、路数,她一清二楚。
徐茂笑道:“我是真心诚意跟将军谈生意,但将军好像并不重视自己的性命,不诚心啊。”
“游州,平山,临昌王墓。”
徐茂淡声吐出几个字,汤腾霍地变了脸色,扑到徐茂跟前,束缚他手脚的铁链哗啦响。
汤腾眼睛发红,死死盯着她,嘶声道:“你怎么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将军别激动,反正你死以后,将军的东西成为无主之物,我自己去取,又有什么问题。”
汤腾,外人只知他出身商贾,家财万贯,却不知他真实身份是临昌王私生子,也是挖亲爹坟墓,变卖其陪葬品招兵买马的大孝儿。
掘别人墓发家的,徐茂见过,掘亲爹墓的,汤腾真是古今第一人,可能用自家东西不算偷吧。
徐茂掰手指算了算账,心平气和地说:“现在我只取十万两黄金,而将军身死,我能得到手的恐怕就不止这些了,适时还能揭开一个秘辛,为世人展示亘古未有的悲剧,仅是想想就激动人心,将军赴黄泉以前要不要听听?”
汤腾浑身发抖,脸色黑沉。
她果然知道。
“临昌王墓机关重重,你进不去,也拿不到里面的珍宝。”汤腾冷声道。
徐茂噢一声,故意吓他:“实在得不到的话……那索性一把火烧了,谁也别想得到,一了百了,免得小贼打扰临昌王殿下安息。”
“你,妖女,毒妇!”
竟然要将他爹挫骨扬灰,太狠毒了!
徐茂见他叽叽歪歪个没完,浪费她的时间,一脚踹在汤腾胸口,让他看清楚现在的状况。
霎时间,汤腾飞出去,如断线风筝,摔在地面,哗啦啦铁链直响,他往后滚几圈,咚一声,脑袋磕在石头上,终于停住。
“汤将军,我的耐心有限,既然生意谈不拢,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将军路上走好。”徐茂冷眼斜睨躺地不起的男人,抬脚作势要走。
汤腾龇牙咧嘴,五脏六腑仿若移位,钻心疼痛令他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
他被摔过神,倏地醒悟,紧忙强忍胸口痛楚,叫住徐茂:“等等,我答应,但你不能出尔反尔,黄金运来时,你也必须放过我!”
“早答应不就好了。”徐茂脸上重现笑意,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很守道义的,将军既答应交易,我明天就可以放你及手下离开。”
留着他们,还要拿粮食养,不如赶紧找借口打发走。
“你不怕我反悔?”汤腾讶异。
徐茂笑容不变,“如果将军想要私生子掘父坟发家致富的戏传遍天下,你尽管试试。”
汤腾不禁打个寒噤,孝字当头,这事倘若传扬出去,谁还愿意为他效力,脊梁骨会被戳烂,他日登得大宝,又有人拿此生事,臭名流传后世,永远直不起腰。
“好,我一定信守承诺,希望元帅也是。”汤腾捏紧拳头。
至于徐茂为何愿意放他,汤腾脑中闪过无数可能,或许她介意自己女子身份,争夺皇位阻碍颇多,向他卖个好,亦或另有更大的图谋。
汤腾在亲眼见过徐茂后,加上她只身杀进宫城内的事情,他更偏向后者,徐茂拥有非凡之力,绝不会介怀于此。
第二天,徐茂应诺,释放汤腾和他手下士卒,军中顿时炸开。
唐折桂、吴洪英匆匆求见,李玉华也好奇地追去凑热闹。
“元帅,为何放走汤腾,万一他休养好,记恨元帅,重新杀回来怎么办!”唐折桂不解。
第86章
汤腾作用很大。
徐茂并不担心他的报复,反而期望他心怀怨恨,养足精神杀回来。
“不必在意,他既能落到我们手里一次,那同样会被生擒两次、三次,手下败将而已,何需忧虑蝼蚁之恨?”徐茂倨傲地说,语气狂妄,“再者说,我捏着他的把柄,他要动手,最好做足万全准备,一击即中,否则恼恨之下,我将他的秘密抖露出来,他别再想染指皇位。”
抓着汤腾的小辫子,他固然不敢轻易动手报复,但她知道那些事情,终究是个隐患。
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他必然想办法铲除她,防止秘密外泄,抹去过去的不堪烂事,彻底安心。
如若汤腾太怂,她也不会闲着,一定努力刺激汤腾振奋起来杀她,助她完成登出大计。
“元帅说得对,一个小小汤腾,不足为惧,下次我一样能把他抓回来。”
唐折桂听到徐茂说活捉汤腾易如反掌,心里顿时动摇,她抬起脸,徐茂信任的目光令她有些恍惚,忽地一下改口。
吴洪英忧虑放虎归山,汤腾对她们有所防备以后,下次不好应付。
徐茂心意已决,吴洪英说什么都不改变想法,她只得作罢,暗自留心汤腾的动向,能够及时应付。
而汤腾除去胸口被徐茂踢一脚,身上别无异样,他怕徐茂后悔,带手下飞逃,后面也不见人追。
她果真只要十万两黄金,不在乎他能否重振旗鼓杀回去,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傲慢地放他离开,等待他乖乖为忠义军送上银两。
汤腾逃出生天,在河边扎营,暂作休整,他想到徐茂狮子大开口,要的十万两黄金就狂躁,偏偏他不能不给。
徐茂,必须除掉。
*
徐茂杀进宫城,无人可挡,杨牧闻知惶惶不安,调动所有军力前去阻拦,很快他又听士卒禀告,徐茂及时停了手,朝他要后妃、女官。
虽是不明白徐茂用意,但杨牧权衡再三,尽量莫招惹她,速速下令,将宫内的妃嫔、女官和相貌漂亮的宫女全部送给徐茂。
军士得令抓人,挨个搜查宫室,暴力踹开门,驱赶后宫所有女子到庭前空地,皇帝未带走的妃嫔,杨牧新收的宫女,没能逃出宫城的女官,全部捉出来,用绳索捆绑双手送出城。
一众女子不知缘故,陡然被抓,心中惊惶忐忑,恐惧笼罩着所有人,胆小的面如土灰,已然流干泪水。
“我们这是去哪里……”有人颤着声音问道。
“走走走,不该问的别问,你们到了就知道了。”士卒不耐烦,粗鲁地推搡那个发问的宫女,恶声恶气。
众女屏气,压抑哭声,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押送她们的士卒嫌烦,一刀了结她们性命。
跨过重重宫门,道路两侧堆放清理出来的尸体,从尸山前经过,惊心动魄,连士卒脸色都发白,胃里痉挛,忍不住停住脚步弯身呕吐。
“快走!”
所有人闭上眼睛,加快步子。
出城情况更糟糕,宫道尸首好歹有人收拾,城门外无人帮忙殓尸,血水冻结,尸体保持死前最终惨状,有的肠子拖了一地,凝固在冰雪中,看一眼,脑中不断重现,刺激观看者眼前发黑。
众人齐声吸气,哇地一声吐出来。
士卒在前面用刀枪揭起冻硬的尸体,丢到两边,迅速清理出一条路,众人心跳如擂鼓,艰难穿过。
恍恍惚惚不知走多久,总算抵达,士卒弯腰哈气地上前禀告:“烦请通传,元帅要的妃嫔、女官和宫女都在这里了,请元帅抽暇验看。”
“我家陛下说,倘若元帅不满意,还能替元帅另找,希望元帅用得称心。”士卒谄媚讨好。
杨牧攻进宫城,改朝换代,在一众叛军里强行称帝,汤腾围城也没管,正在准备他的登基大典,过逍遥皇帝日子,未料想徐茂只身杀进宫,吓得他差点拔腿逃离长安。
然而徐茂没有杀到底,杨牧看到机会,如果能将徐茂笼络到自己手下,他可就高枕无忧了。
杨牧抱着别样心思,吩咐士卒,送人时姿态放低,留个好印象,尽力讨徐茂欢心。
士卒得杨牧交代,加之路上的尸体,腿都吓软了,不敢露出任何轻视之意,还要掩藏眼底的恐惧,挤出笑容讨好,脊背汗珠滚滚,他们几乎是强撑。
守卫进去禀告,稍后回来说:“人交给我们即可,你们可以走了。”
杨牧手下闻言松一口气,拱手告别,忙不迭跑走,后面跟有鬼撵似的,一溜烟儿不见身影。
守卫接手,领着一众女子进去。
各班正在跑操,动作整齐,迈开的步子竟然差不多距离,并且定睛一看,入眼多为女子,众女惊诧地盯着每个方阵。
她们来到一片空地,紧张等待。
少顷,几人簇拥一个年轻女子走来,衣裳平常,未着锦衣华服,观后面几个人的神色,她们脸上带着崇敬,走在前方的女子地位应当很高。
“元帅,人都在这里了。”
此言既出,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忠义军元帅。
“母妃!”一道清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