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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婚嫁手册_香草芋圆【完结】(149)

  “所以才要现在敲鼓。”

  巴蜀回京的路上她日夜想了一路,现在倒什么都懒得想了,只悠闲地喝茶。

  “章家知情的嫡支早死绝了,流放去岭南的旁支不知道什么。参与章家案件的知情官吏,现在还剩一些。再过十年,再难找到活着的人证。翻案只会越来越难。”

  章晗玉悠悠地想了一会儿,又道:“等待消磨志气。”

  再过十年八年,她自己年纪也大了。

  “我与凌相不同,一直都在拐弯抹角,一直都在隐藏躲避。习惯了走弯路,不习惯走直路。”

  从小到大,一直在等。

  一直在漫长的等待当中,被傅母在身后催逼着,像个无头苍蝇,哪里有缝往哪里钻。朝着前方唯一的目标,孜孜不倦地绕大弯走弯路。

  一路弯弯绕绕走下来,收获越来越多的困惑。

  “该做的没做,不该做的做了个遍。”她扳着手指感慨。

  ”假冒兄弟,钻营出仕,蹚阉党的浑水……但我最想做什么?我只想给阿父翻案啊。”

  为了所谓的稳妥,所谓最好的时机,一直在拐弯抹角,一直在掩饰真正的目的。

  怕什么呢?

  走了一圈麻花形状的来路,仔细想想,走直路,也没什么可怕的。

  “现在翻案和将来翻案,谈不上哪个更好。但等身上这点年轻的志气消磨殆尽,我不见得有勇气再敲一次鼓了。”

  牢房里回荡着清亮宁和的嗓音。章晗玉继续就着温茶用饭。

  边吃边笑说:“敲响登闻鼓当日,我的心终于定了。心定,人稳当。现在我吃得好,睡得香。哪怕去地下和阿父阿娘相见,我亦问心无愧。凌相,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凌凤池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又捏了捏浅浅的梨涡。

  “对错在心,无需问我。”

  “看你今日笑容发自真心,我亦欣喜。”

  提着食盒走出牢房之后,凌凤池沉思着停步回望。

  牢中女郎盘膝坐着,正在灯下怡然地翻阅他带来的一本游记。

  她已经寻到了安身立命之本。

  而他,想护送她走得更稳、更长远些。

  第100章

  漫漫日夜失去急迫。头顶小窗时而光亮,时而黯淡。

  牢里陆续送来不少东西。章晗玉借着天光翻阅游记,偶尔提笔写几行题注。

  空闲时,她把自己年轻时做的文赋默写下来,整理成册。

  如果这次翻案不能成功,至少身后留下点什么,也算人世间没有白走一趟。

  闲极无聊时,她提笔开始散漫地写。写这几年京城沉浮,遭遇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奇谈怪事。

  当然了,隐去过于真实的人名地名年月,笔下含糊地以化名带过。

  【某年某月,吾半夜惊起,窗下有不速之客,越墙叩窗,送来新婚贺礼。盒内装一截人指,鲜血淋漓。

  吾至今不知何人之手指】

  【掖庭有一处夹道,前后落锁,两面宫墙高不可攀,宫中曰‘老巷子’。时常惊现饿殍干尸。

  吾以为,老巷子中应常备木梯一架,蒸饼一盒】

  凌凤池散值得晚,时常来不及回家取吃食,而临时去各处酒楼买招牌酒菜送来牢中充作晚食。

  吃着吃着,章晗玉兴之所至,笔下时常随意加几句点评:

  天满福楼,糖渍梅干口感绝伦,不可错过。

  仁兴居卤肉入口即化,令人念念回响。今日再尝却味如嚼蜡,后厨换了厨子?

  城东天香居素斋,口感绝伦,京城素斋第一。

  两人对坐用食的时候,凌凤池便取她新写的几篇杂文翻看。

  看到城东天香居素斎这篇,提笔把店名划去,“以后吃不着了。天香居素斎七月关了门。关门的原因说起来,和你那位义父吕钟有关系。”

  章晗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啊,这家素斋是义父爱吃的……”

  吕大监爱吃的素斋,声名远扬,早几年多的是徒子徒孙排队凑热闹,天香居素斋店生意火爆。

  如今阉党倒了台,素斋店也连带着遭了殃,被石头砸得不敢开店。

  店主人被迫歇业,门店至今转让不出去。

  章晗玉啼笑皆非。

  这才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日日随笔写两三篇的杂文,半个月过去,居然也积累了厚厚一摞。凌凤池挨个看过,收入袖中准备带走。

  章晗玉笑问他:“带走作甚?我自己无事写得玩的。难道还能出书?”

  凌凤池道:“杂文写得生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为何不能出书?”

  “也好。”章晗玉不怎么在意。

  “当真能刻印出书,给家里人手发一本。以后想起我了,翻一翻书册,也算是个念想。”

  凌凤池原本提着空食盒要送出牢房,听到那句“念想”,脚步一顿。

  章晗玉翘着嘴角,“几日不听你提起三司会审的动向了。想来进展不太顺利?其实不必瞒着。翻案成功与否,我都有准备。你只需如实告诉我。”

  凌凤池站在牢房门边,心里一叹。还是没瞒住。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还原事实,不偏不倚地告知。

  “三公果然反对翻案。朝野争议不绝。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加紧查阅旧档,四处寻访当年涉案的参与人。但截至目前,还是缺乏关键实证。”

  废太子案以谋反逼宫大罪定案。

  被废太子案牵涉的章家,满门定下的罪名同样是谋反未遂。

  当年章家抄家,号称从“密仓”中搜出盔甲百件、精铁军械武器数百,作为物证,坐实了章家协助东宫、企图谋反的大罪。

  二十年过去,京兆章氏嫡支知情人早就死绝,章家祖宅抄没,旧物湮灭。如何寻找脱罪的线索?

  就连章晗玉这嫡女自己都说不清所谓的“章家密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想起久远的章家抄家之夜,章晗玉有点睡不着。

  她其实记得一些。但孩童的记忆并不真切,就算她写下三四岁时的记忆,也不会被收做证词。

  凌凤池今晚陪着她。

  “幼年的记忆不能收做证词,但可以说说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章家抄家当夜发生的事,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章晗玉便随意地说。

  想到什么说什么。

  当夜为她而死的傅母的女儿,那个叫做阿婵的女孩儿……似乎只比她大几个月。

  傅母是母亲的众多陪嫁之一,出嫁后在夫家过得并不好,月子里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哭倒在母亲面前,请求母亲收留。

  母亲当时正怀着胎,心软应下了。傅母从此带着女儿留在章家,再未回去过夫家。

  这些都是从傅母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过去。

  傅母的女儿阿婵,在她的印象里像个浅浅的影子。从来都扯着傅母的手,傅母去哪儿她跟去哪儿,傅母说不许动她就乖乖地不动。

  她记得自己似乎好奇扯过阿婵的辫子,阿婵一动不动,她觉得无趣,改扯起阿弟头顶的小揪揪。

  章家出事当夜,她清晰地记得大火映进室内的红光,屏风上镶嵌的贝母亮闪闪地反光,母亲含泪望向她,冷汗浸湿的手抚摸过她的头顶。

  母亲对傅母道:“小郎跟我留下,你带上阿嘉,领着你自己的孩儿,你们三个赶紧从后门走罢。”

  小郎最后并没有跟着母亲留下。

  母亲舍不得小郎,终归还是让她这阿姐假扮了小郎。

  小郎打扮成小女郎的模样,被母亲的其他几个陪嫁仆妇从后门抱走。

  她穿戴起小郎君的服饰,傅母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牵着自己的女儿阿婵,原路回章家后院。

  一路上如何回去的,幼童混乱的记忆早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阿婵一直在啜泣。傅母牵着她的手,同样被冷汗打湿了手心,冰凉冰凉的。

  她们本该去小郎的院子,假扮小郎,坐等贼兵发现她们。等拖延到不能再拖的最后关头,再由傅母喊破她是章家的小女郎。

  按照母亲和傅母的想法,才三四岁的小女郎,哪怕抄家灭族的大罪落在头上,也不至于祸害了这么小的女童的性命。

  身为章家男丁的小郎才是那个性命悬于一线的。

  如此既能保全了小郎,又能保全了她。

  她们本该去小郎的院子,假扮小郎的。

  但慌乱之下,傅母本能地领着两个女童回了女眷的院落。

  直到进了院子才醒悟过来,这时想再奔回小郎的院落已经太晚了。

  不知起于何处的火光烧红了半个天幕,到处都是奔跑声和惨叫哭喊声。阿婵又在细细地哭。

  傅母心烦意乱地厉声让阿婵闭嘴。

  也就在这时,傅母骤然发现,她只换上了小郎的衣裳鞋袜,发髻扎的还是小女童的双丫髻,慌乱之中竟然谁也没发现。

  傅母惊慌失措,把她推去内室拆散头发梳小郎君的丱角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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