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吴觉敏身边两侧的男人们的脸上突然溅来了一道水渍。
吴家老少们眼睁睁地看着吴觉敏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呜咽着重重向后栽去。
他像他的父亲一样躺在沙地上。
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吴觉敏像呛水了一样咳嗽着。
血喷涌着无声渗进沙地,冲刷着已经变暗的血迹。
匕首在手间打了个转,颂奇站起身。
手抹了一把头发,血色融进汗湿了的黑发间。
背对着身后的痛哭与求饶,迷彩靴转了方向,颂奇向山庄门口方向走去。
鞋底缓慢踩踏着沙地,颂奇闷头走了两步。
第三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低头嘿嘿笑了起来。
“(泰)哎哟,我那可爱的小外甥。把他的舅舅当看门狗用。”
手摸出烟盒,又捏出了一根烟。
手指间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烟卷,拇指搓开打火机滚轮,颂奇的嘴间飘起一团烟雾。
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颂奇转过身。
眼睛贪婪地望着门口立起的那两对金象。
细长的身影向着山庄内的那栋别墅走去。
手举起对讲机。
“(泰)关门。”颂奇咧开嘴巴,“(泰)清场。”
泰国-曼谷。
威拉蓬将军府。
院中瓷盆中的莲花开得正旺。
诵佛时间,府内全都停止了走动。高僧成排端坐于厅堂中蒲团之上,口中吟唱着佛经。
双手合十,举至额头。然后双手放在地面,将额头慢慢贴在地面。
俯身几秒,拉玛布莱迪重新跪直身体。
她继续双手合十,反复进行着她的跪拜。
府内亲眷们同样如此,他们跟随着最前方的男人,连续跪拜着。
双手离开额前,轻轻触及地面。拉玛准备俯下身去。
再一次起身后,拉玛双手合十。
手掌举起,比手掌更快落下的是前方的那个身影。
略微肥胖的身体在蒲团上向前栽去,接而滚落地面。
“(泰)爸爸!”拉玛惊呼一声。
她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爬了起来。
膝盖飞速滑跪在威拉蓬的身边,拉玛与母亲布萨巴一起把父亲威拉蓬扶了起来。
宅邸中顿时慌乱一团。
僧人们依然稳坐蒲团,他们垂着眼睛,口中喃喃诵经。
“没事。”威拉蓬抬起手。
他粗粗喘着气,顺着拉玛扶起他的力气坐了起来。
威武强壮的身子在这次意外发生之后,仿佛瞬间就变得沉重起来。
那头原本就白的白发,好像也终于提醒了他正在步入衰老。
像一尊老态龙钟的雕塑一样,威拉蓬静静地盘腿坐着。
他低着头,兀自对着身后连连的关切摇了摇头。
亲眷们已经停止了跪拜,他们跪坐在这里,看着威拉蓬的方向。
对于那些佛像,此时的威拉蓬在他们眼中似乎才是真正的佛。
手放开威拉蓬,布萨巴转头看向身后。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诗丽蓬。
隔着偌大的厅堂,诗丽蓬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夫人的意思,立即关上了厅堂的几扇木门。
喉间咽下一股干涩,威拉蓬转头看向木门。
他看到木门已经紧闭,在恢复正常的视线中,他又环顾了一眼在场的亲眷们。
“(泰)颂奇在哪?”威拉蓬问。
“(泰)他昨日去了缅甸。”布萨巴回。
威拉蓬点点头。
他坐直身子,接过布萨巴手中的手帕。
手帕按压擦过额头上的冷汗。
“(泰)刚刚的事情。不要传出这扇门。”
纽约-曼哈顿
百叶窗降至一半,遮挡了窗外刺眼的阳光。
“缅甸。那里的石油与天然气储量不算顶尖,但胜在待开采数量丰厚,难度低,开发潜力巨大。”
“长期政局动荡,外资会望而却步。”郑非坐在扶手沙发中,他笃定地看向兰道夫,“但这给了我们很大的机会。”
雪茄在指尖燃烧着,兰道夫抬起手,抽了一口雪茄。
关于郑非所说的这个机会,兰道夫心知肚明它究竟是如何得到的。
但是作为一个正在看着后辈逐渐可以成为能够真正接起重任的人,他最好别过多地想要去伸手搀扶他。
他想要,他就应该去努力做到。
然后自己承担后果。
想到这里,兰道夫不禁感叹他当初其实不必为朱利安与亨利的温吞性格感到不满。
像布莱迪的人,只有一个就可以了。
在三年前郑非从肯尼亚回来时,兰道夫更加印证了这个的想法。
“好吧。”兰道夫微微一笑,他点头,“祝你好运。”
属于布莱迪的密谈结束,郑非起身离开了兰道夫的办公室。
双开木门打开,门缝中晃出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
皮鞋平稳地经过长廊,与窗外日复一日高高立起的摩天大楼们并排前行,又慢慢停下了脚步。
双手抄进西装长裤的口袋,郑非在玻璃长廊中央站定。他转过身,面对着窗外。
背对着长廊上挂满的布莱迪接近百年的荣耀,他垂下了眼睛,俯视着玻璃之外的曼哈顿。
东南亚的石油矿井开采着,那些黑色的血液,铸就了他将会在这座大厦中彻底站稳的基石。
这座大厦、这个家族。
没人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就要自己去争取。
西装外套内侧口袋中手机响起来电,郑非收回了视线。
“真是个惊喜。”在电话接通的时候,拉玛笑了起来。
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郑非抬眼看向前方。
“对我来说也是。”
拉玛又是一笑。
她抱起手臂,故作严肃地板起脸。
“我不一定会喜欢她哦。”
“我喜欢。”
电话听筒中传来儿子平淡到并不在乎她的声音,拉玛仍然只是笑。
“你真是伤妈妈的心。”拉玛说。
她装作不高兴地昂起下巴,“你应该说,妈妈,我会买一份礼物给你讨你开心。”
“我给了你们缅甸石油公司的股份。”郑非说。
“开个玩笑嘛。”拉玛耸肩。
“我也是啊。”
皮鞋转向,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你们情况如何了?”郑非问。
“一切都好。”拉玛点头,“或许我该把艾莎的事情告诉你外公,他会高兴的。”
“放假时我会带她去见外公的。”郑非慢悠悠地走着,“我们已经见了爷爷奶奶,爷爷把航运公司3%股份给了艾莎。”
“明白了。”拉玛恍然大悟,她拧起认真的眉头,“我们也会为你女儿准备礼物的。”
她的这句话,郑非被逗笑了。
“什么啊。”
“给我发一些她们的照片吧。好吗?”拉玛笑着说,“我想要看看她们。否则第一次见面时我会认不出她们。这太尴尬了。”
郑非点头。
“好的。”
手握着手机,耳边开始了一阵不算太长的沉默。
“你还想说什么吗?”郑非问拉玛。
他察觉到了她的迟疑。
“没有呀。”拉玛又笑。
笑容在嘴角停顿了一秒,慢慢抿进唇中。
拉玛还是若无其事地咽下了关于父亲健康的问题。
她隔空挥手,“再见。”
“再见。”
九月,开学季。
开学第一天,艾莎还对曼迪拿出来的校服没什么反应。
她穿上那些在幼儿时期就设计成藤校风格的白衬衫与灰色百褶裙,曼迪还给她打上了缝了【艾莎布莱迪】字母的红棕相间条纹的领带。
“好啦!”曼迪放下手中的领带。
她跪在艾莎的面前,捧了捧艾莎的小脸蛋。
她今天给艾莎绑了马尾辫,她的小脑袋圆溜溜的,小脸也圆溜溜的。
这么小的人儿,居然还像那些大人一样穿着衬衫打着领带。
“你可真可爱呀!”曼迪亲昵地与艾莎皱了皱鼻子。
把病例本和兔子一起塞进书包,罗心蓓转过身来。
她拎着艾莎的书包,走过来牵起艾莎的小手。
“走吧!”
手扶着地板,曼迪利索地站起身来,她跟在罗心蓓与艾莎的身后走去楼梯的方向。
原本就拥堵的曼哈顿,在开学后仿佛更加拥挤。或许是那些接送孩子们上学的轿车们,他们得赶在同一个时间把孩子们准时送进学校。
这倒是成了从不赶时间的上东区唯一会追赶时间的例外时刻。
豪车一辆辆地穿梭在上东区的各所学校,路易豪斯学校坐落的公园大道附近已经水泄不通,车仍然一辆一辆地停下,放下一堆从下了车就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然后趴在保姆或者父母的怀中哇哇大哭的小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