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体征检测仪的声音与心脏融为了一体。
这种生不如死的现实,令人无比厌恶。
但他为什么躺在这里。
因为林乐乐。
林乐乐在哪?
他明明要求过她必须待在纽约。
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因为怒火而蹦跳得越发有力。
‘先生。’杰森第不知道多少次用这种无奈的语气作为开场,他摇摇头,‘找不到林乐乐。’
林乐乐。
没有林乐乐。
那头随风飘动的黑发,转过头来了。
她背对着肯尼亚金色的日出,好奇地凑近了他的面前。
像小鹿一样。
‘林乐乐。’
她来了,他却生不起气来了。
声音也飘进了她正面对着的风中。
但是狡猾的林乐乐,她好像是故意地,因为他的颓废与破败就大胆地跑了过来。
她来他的面前,瞧了他一眼,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她知道他追不上她。
他一动不动,只能躺在这里。
却只能躺在这里。
他的锁骨与肩胛骨全都碎了,或许他也不会再活着。
灵巧的身影像羚羊一样跑过面前,郑非伸出手,他想去抓住她。
‘为什么说谎?’
他必须要问她。
‘为什么要跑。’
‘我们明明是同盟。’
‘骗人。’林乐乐咯咯一笑,‘你又不是真的打算带我走。’
胸膛猛烈起伏几下,郑非睁开了眼睛。
梦被一句他从来不敢再承认的真相而撕碎。
他甚至——
感谢她的这句话。
感谢她叫醒他。
已经不用再面对林乐乐的嘲讽,郑非松了一口气。
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头顶酒店内的天花板。
郑非转头看了一眼身边。
手臂搭在白色的被子上,空空荡荡的。
她不在这里。
寂寥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身边,慢慢的,分清了梦与现实。
她在纽约。
日出之前,谢赫扎耶德大清真寺宣礼塔中开始第一次的宣礼,晨礼的诵经声在宣礼塔的扬声器中全城飘荡。
被子掀去一旁,赤脚踩下床边的地毯,郑非慢慢起身。
手在烟柜中翻出一盒万宝路黑冰。
拇指掐开爆珠,指尖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烟像夜晚的良药一样,救急似的塞进唇中。
转身摸来打火机,拇指搓开火石滚轮,火焰在凑近的脸庞上跳动着。
一口烟,在胸腔中长长地吸到了底。
郑非抬起头,他靠坐在书桌边缘,看着窗外阿布扎比渐渐亮起的天光,吐出烟雾。
现在是几点了。
烟叼回嘴里,郑非起身走去床边。
手机屏幕亮起,聊天页面在早上那几则对话后戛然而止。
郑非举起手机,他点开了世界时间的闹钟。
【纽约时间:20:20】
她去参加迎新会了。
他记得她的行程。
但是显然,下午16:00到现在的几个小时之内,她还没有回家。
也没有说去了哪里。
烟在指尖燃烧着,心脏重新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拇指飞速地按出拨号的按键。
一声一声的等待声,愈发加剧了眼中的冰冷。
手机在手袋中执着地响着来电,罗心蓓慢腾腾地在身后拽出手袋,她扒拉出手机,把手机上下颠倒一番才看清了接通键。
手机贴去耳边。
“你好——”罗心蓓严肃地皱起眉头。
郑非盯着前方。
“你在哪?”
“我?”罗心蓓懵懵地指了指自己。
“我在——”她嘟哝了一声,看了一眼四周。
脑袋靠去了沙发的椅背。
“我准备睡觉了——”她乐呵呵地捧着自己的脸颊。
“你喝酒了。”郑非说。
“是的,我,我听到了。”罗心蓓堵着一只耳朵,她摇头,“我没有喝酒,妈妈,我在写作业。马上就到家了,你到家了吗?”
到家。
郑非冷笑一声。
听筒那头噪杂的DJ和扯着嗓子的大喊,他也不是聋子。
她已经醉到一定地步了,前言不搭后语,胡言乱语。
胸膛中压下一阵怒火,郑非微微一笑:“你确定?”
“哦,是的,我走着呢。”罗心蓓扛着玛蒂尔达的脑袋,她歪了一下身子,和玛蒂尔达靠在一起,“我已经到楼下了——”
郑非失去了耐心。
“接视频电话。”他冷声说。
“是的,是的。”罗心蓓连连点头,“我在线呢,教授。我没有在睡觉。回答结束,康桑哈密达——”
手机拿离耳边,罗心蓓努着嘴巴手动‘下线’了。
下城的德国酒馆中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收起啤酒杯时杯子碰撞的声音,还有那些硬邦邦的德语。
一盘炸得焦黄酥脆的猪肘咣当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大卫也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杯。
“雷奥妮!”大卫转头叫住了准备回到厨房去的老板娘,“再给我多一份酸菜!”
“等着吧。”
雷奥妮挥了挥手。
啤酒,还有猪肘。
大卫抓起刀叉,叉子叉进肘子,就率先发出了一声脆脆的声响。
下班的时间,他得好好享受这些来自家乡的美味。
好吧,虽然他的活也不太难,就是天天看着那位年轻的夫人而已。
但是她今天被准许自己一个人出门了,这可太好了,他不用等着老板回家才能下班了。
刀把猪肘切得咔嚓咔嚓响,西装外套内侧中的手机响起了来电。
“哎哟——”大卫烦闷地啧了一声。
他不舍得放下叉子,就先在切了一半的肉块上咬了一大口。
手钻进怀中摸出手机。
看了一眼来电,大卫坐直了身体。
“是的,老板。”
“去找。”郑非压着声音,眼中看向前方,扬起一道咬牙切齿般的狠戾,“30分钟内让她回家去,否则你们就全都滚蛋。”
第76章 夫人
猎鹰8X亮起航行灯。
机身上方红色信标灯开始闪烁,飞机缓缓退出停机坪,进入阿布扎比扎耶德机场滑行道等待随时起飞。
环形玻璃长廊外,阿布扎比的黎明就好像因为急促奔跑的脚步而加速了放亮。黑色粗跟高跟鞋在清晨时分的酒店疯狂地奔跑着,一路跑去通往顶层套房的电梯方向。
门铃响起,门被迅速打开。
两套挂着衬罩的西装在门中交接,杰森带着西装转身前往了主卧。
客房部经理内琪站在门口,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杰森的背影走进了酒廊。内琪在原地停留了一秒,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后,立即小跑着去整理起房间内那些看样子是要被老板带去纽约的行李。
浴室门内,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停下。
郑非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毛巾扔去一旁,他脱下浴袍,弯身抽走平铺在床上的西装长裤穿上。
白衬衫流畅在半空划了一个圈,披在还残余着一丝水汽的身上。
望了一眼玻璃前方逐渐放明的天色,郑非低头系上袖扣。
林乐乐。
她居然敢挂断他的电话。
半干的黑发垂在额前,在眼前笼罩一片阴影。
眼睛盯着指尖与袖扣,神色愈发阴郁。
回身捡起西装外套,郑非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杰森提起电脑和已经整理好的行李,他绕过床尾,快步跟上了郑非的身后。
把一袋椰枣塞进皮质行李袋后,内琪拉上了行李袋的拉链,她站起身,来到套房中的门童提了起行李。
数双脚步有条不紊地跟上那个如冷风过境一般阴沉沉的身影。
劳斯莱斯幻影驶离绿洲酒店,向着阿布扎比扎耶德机场开去。
波斯湾湛蓝的海面上冒出一丝太阳的金光。
车飞快经过少人的大道,一路畅通。
郑非扭头看着窗外,搭在中控台的右手反复握起。
手背筋络骨骼绷紧,又缓缓放开。
林乐乐。
她去了夜店,喝了酒。
居然还敢挂断他的电话。
林乐乐——
预想着12个小时之后跨越半个地球的见面,手指又一根一根用力攥进掌心。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打断了脑中频频猜想那个狡猾的身影飞速逃窜的画面。
林乐乐。
真是不值得信任。
胸腔中压下一口难以压抑的火气,郑非抬手在西装外套中摸出手机。
-【芬恩】:【没在夜店?】
-【芬恩】:【你的女朋友看起来已经醉到一定份儿上了。】
摩天大楼们高高立于曼哈顿岛,顶层红色航空警示灯交替闪烁,不断刺破头顶那片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