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俯于脚下,一览无遗。
平静的视线横跨曼哈顿,落于三条河水之后地平线的尽头。
郑非望着前方,胸膛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
机器记录着心率的频率,三分钟之后,医生按下了暂停。
“静息心率测试结束。动态心率测试开始。”医生抬头看向郑非,“先生,请逐步增加运动幅度。”
跑步机开启,郑非迈开了脚步。
脚步交替迈进着,渐渐由缓步变成了快步。
或许是当人经历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在自己终于快要彻底走出那段堪比废物的阶段之后,就会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已经发生了改变。
手指不断按下,跑步机接连提速,训练室内只剩运动鞋在跑步机上奔跑的声音。
重新塑造的肌肉竭力完美支撑着一具身体的运动,腿部肌肉在迈步时鼓胀起,在收步时暂时放松。
敷于面部的面罩内布满了一层水雾,郑非盯着前方,耳边充斥着自己慢慢粗重的呼吸。
右胸圣虎猛烈起伏。
身体检查,训练。
一步一步。
反复。
拳击训练室天花板的冷光,照亮布满汗水后油亮的后背。
八方经文随身飞速转体,右拳向前飞去,砸进厚实的皮质护具。
出拳,膝击。
极致利用着身体力量和每一寸肌肉。
液氮冷疗舱开启,开始漫出白色的气体。
零下120度的低温,迅速恢复训练时高强度爆发的肌肉。
手机在等候冷疗结束时响起,杰森收回望向冷疗舱的视线,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立刻转身离开了冷疗室。
几分钟后杰森回到了冷疗室,郑非也走出了冷疗舱。
“老板。”杰森无奈摇摇头,“马来西亚与新加坡也没有符合条件的林乐乐。”
郑非弯身捡起衣服。
“再找。”
他转身向淋浴室走去。
林乐乐。
林乐乐。
这个名字,从中国香港翻三遍之后翻去了中国大陆,又从中国翻去东南亚存在华裔的国家。
一无所获。
林乐乐。
白色高尔夫球陷在绿色的草地,就像深陷心中难以忍受的麻烦。球杆高高挥起,‘嘭’的一下,脚边只剩一片完美的绿色。
球在阳光下飞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它在空中飞得太高了,以至于大家都得用手遮在眼前挡住头顶那片灿烂的阳光,去搜寻球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球也像那个女孩一样,一旦飞走了,就下落不明。
郑非转身,他散漫地拎着球杆,冲球童招手。
“水。”
“你该不会是想打一杆进洞吧?”
背后响起卡梅伦布莱迪难以分辨褒贬的语气。
卡梅伦的嘴角弯起一个微笑,他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这个死里逃生复活后的弟弟,嘴角的那份笑容也同样看不出是赞扬还是嘲笑。
球童找到了球,在远离球洞的地方挥手。
望向前方的人们全都收回了视线。
“嗯——”兰道夫挪了挪脚步。
“看来这个是要讲究运气的。”兰道夫对着布莱迪家的成员们,温和地开了一个玩笑。
他一副认同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好运气的和善,然后抬起脚步走去了新放下的球边。
今日是布莱迪家族聚会的日子,如果不是聚会,没人会想看到卡梅伦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拇指搓开都彭朗声打火机侧边的滚轮,点燃了一根烟卷。
烟卷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面对着长廊外汉普顿绿意盎然的美景,卡梅伦沉醉地猛吸了一口。
“哇哦。”白色烟雾呼呼从嘴中冒出,卡梅伦爽到发出了一句惬意地感叹。
“还得是这个。”他又抽了一口。
烟雾肆无忌惮地在长廊下翻涌着,卡梅伦看向一旁。
“要吗?”他慷慨地把烟盒递给郑非。
眼睛在那个没有任何标志的盒子收回,郑非转身背对着长廊。
金色筹码在指尖翻动着,他的鼻尖哼出一声同样分不出褒贬的笑声。
“大概是连议员都无法抗拒大麻,所以国会才会推动它的合法?”
“你知道?”卡梅伦故作惊讶地瞪起眼睛。
“天啊,你不知道我们的压力有多大。”他转回视线,对着前方语速极快地絮叨。
夹着烟卷的手在空中一挥,蓝眼睛流露出了一些不满。
“我宁愿待在集团中。”卡梅伦抽着烟卷看向郑非,“但爷爷喜欢你,他认为你更像他。”
“是啊。”卡梅伦笑着低头,他慢慢吐着剩余的烟雾,“你独自冲去肯尼亚,只有布莱迪家的人敢这样做。”
“别认为我没有一丁点用处。”他转头又说,“我能确保GOP不会主动想起要禁枪这种事。”
郑非撇嘴:“但现在是DEM。”
这个政党每天都在想着法子的用禁枪法案来骗选票。
“是吗?”卡梅伦慢吞吞地嘟哝了一句。
他大概有点吸嗨了,语气也像眼睛一样迷离。
“哦。”他想起来了,满不在乎地又抽了一口,“但是他们会让我们赚的更多。还能合法这个。”
他得意地举起了手中的烟卷。
“左右都是生意。”卡梅伦看向郑非,“左右都是一坨屎。哈哈。”
面对民众时谦逊有礼的议员,如今正在这里解放天性。
后背离开倚靠的石柱,郑非向旁边挪了一步。
“少吸点吧。爷爷会发现的。”郑非抬起手臂,“操,我的衣服上全是这个味道。”
他说完,转身甩下卡梅伦就离开了长廊。
即使得到了忠告,但是烟卷还在往嘴中送着。
白色烟雾散去一阵,露出那个即将走出长廊的背影。
那个背影——高大,有力。
「马克很像我。」
卡梅伦想起兰道夫曾与爸爸和叔叔们的谈话。
望着郑非离开的方向,卡梅伦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见鬼的。”卡梅伦嘲笑地看着前方,“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拐出长廊一段距离,手机响起了来电。
“老板——”
通话接通时,杰森的声音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逼着他必须说出这件事实一样。
“怎么?”
“泰国与日本也没有符合条件的林乐乐。”
‘林乐乐。’
郑非停下脚步。
“再找。”他简短说道。
手机拿离耳边,郑非挂断了通话。
‘林乐乐。’
心肺试验训练仪开启。
仪器开机日期显示:【2023年6月5日。】
郑非接过面罩,他抬步站上跑步机,任由两个护士为他贴上电极贴片。
平静的视线在无意抬眼看向第一个护士时停留了一秒,眼睛缓缓转动,看向了另外一个护士。
黑发。
亚裔。
胸前带着布莱迪医院的名牌。
突然换了新的护士。
或许是感受到头顶有一道长久的凝视,其中一个护士偷偷抬起了眼睛。
小心翼翼的眼神在与那道目不转睛的视线对视时,她害羞地低头躲开了它。
贴着电极贴片的手也放慢了速度。
郑非看向一旁。
负责检查的威尔逊医生正在翻看着往日数据的记录。
郑非收回视线,他重新目视前方。
韩国,也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林乐乐。
时隔一个月再次带着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来到郑非面前,杰森的语气已经充满了劝解。
“毫无消息。”他一字一句地说,“查无此人。”
从2021年12月郑非真正醒来的时候,直至现在。
关于杰森努力通过一种‘事情只能这样了’的语气来让郑非明白林乐乐或许永远下落不明了,但郑非并没有表达任何的想法。
他低头不语,坐在扶手沙发中,给一把布莱迪2010年制左轮手枪的弹槽中一颗一颗地安装子弹。
“这把枪。”郑非把最后一颗子弹塞进弹槽,“有人打电话投诉我们,说它会发生卡壳,因为他每日早上都玩一把俄罗斯转盘,子弹轮空,他就活过这一天。如果子弹射出,他就愿意这样去死。”
他微微蹙眉,摇头笑起。
“但是他昨天按下板机时子弹卡壳了。”他举起这把枪,观赏着黑色的枪口,“这样降低了他对生命的体验。”
竖起的枪口放平,瞄准了办公室墙壁上的靶子。
手指按下扳机。
嘭,嘭,嘭
连续六颗子弹射进靶子的正中央。
举枪的手臂放下,郑非吹了一口枪口。
“把子弹塞满,就不会卡壳了。”郑非哼笑一声,“人,什么事都能想得出来。”
枪随手扔去了一旁。
“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