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起身离开了这里。
加利福尼亚——洛杉矶。
雅各布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时,她正与一个女孩把一辆婴儿推车推进咖啡厅。
同时,婴儿推车上还坐着一个小小女孩。
“兰姨是贵点,但是兰姨人好。”田一诺在罗心蓓身后关上了玻璃门。
“那个新帮佣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罗心蓓把艾莎从婴儿车中抱起。
“越南籍的帮佣,能聊的到一起嘛——”
“但是没办法呀。”罗心蓓也很为难,“她要便宜1500美元呢。”
“我要回学校了,所以赚得就没有以前多了。”她冲田一诺眯眼一笑,“能省一点是一点。”
“是哦。”田一诺点点头,“便宜快一半呢。”
田一诺拉着艾莎的婴儿车,跟在罗心蓓身后找了一张无人的餐桌。
她们要在这里等着胡安安和薛淼下班,然后一起约一次午餐。
因为田一诺要回中国过暑假了。
位于片场的咖啡厅,大部分都是工作人员或者一些龙套演员。罗心蓓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三人入座,田一诺转头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田一诺招手,“我们需要儿童座椅。”
天花板上垂下的灯泡悬于卡座上空,自从罗心蓓坐下后,艾莎就一直仰头看着头顶的小灯泡。
“妈妈。”艾莎指着天花板,“灯。”
那短短的小手指着一盏灯,还有口齿不清的念法。
艾莎转过头来,圆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她指着灯咯咯笑。
“哇。”罗心蓓也抬起手,“灯。”
她笑眯眯地用鼻尖磨了磨艾莎的小鼻子。
一张菜单幽幽飘来餐桌,比儿童椅率先到达。
也许是它的怨念太重了,散发着一种不得不让人扭头看去的气息。
田一诺和罗心蓓同时转头看去。
是那个每日都和她打招呼的男孩。
金发碧眼,像网飞热播青春的剧男主。
他站在桌边,那双蓝眼睛看看她,又看看她怀中的艾莎。
看着这个女孩怀中的小小女孩,雅各布的心中突然破裂了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小女孩明明和她并不太像,但是他的心脏却紧张得像即将掉下万丈悬崖。
可能会让他梦醒。
喉咙咕咚咽下一口紧张,雅各布看着罗心蓓。
“你妹妹?”他强装平静地问。
这个问题实在太唐突了,因为它来自一个陌生人。
田一诺与罗心蓓对视了一眼。
“不。”罗心蓓笑着摇头,她看向艾莎,“我女儿。”
女儿——
耳朵腾得一下烧起一团红色,顺势烧起了整张脸庞。
“你已经结婚了?”雅各布激动地向前迈进一步。
“喂!”田一诺站了起来。
看到女孩瞬间向后挪去的身体,还有她用防备性地眼神和手护住了她口中的女儿。
雅各布顿时回过神来。
“抱歉。”脚步向后退回。
“我不该问你的隐私。”雅各布低下了头。
金发男孩转身离开,田一诺这才解除了警备。
看着他沮丧地好像顶了一片乌云离开的背影,田一诺瞪起好奇的眼睛。
“谁啊?”
罗心蓓摇摇头。
“不认识——”
田一诺又转头看了一眼。
“长得蛮帅。就是有点吓人。”
不过从这天开始,罗心蓓每日前往好莱坞这家餐厅帮克里斯带一份牛角面包时,这个莫名其妙的金发男孩再也没有向她搭话了。
他只是默默地在柜台一边看着她,看着她点单,然后带走一杯拿铁和牛角面包。
“两杯拿铁。”
十点,罗心蓓又准时出现在这家咖啡厅。
只不过她这次并不需要带着克里斯的面包。
因为她已经结束教克里斯中文的工作,她要带艾莎去看儿童剧院的表演。
拿铁很快递出,新来的帮佣曼迪帮忙接过了拿铁。
“谢谢。”罗心蓓与曼迪带着艾莎的婴儿车转身离开。
玻璃门在身后慢慢关合,铃铛响起,又渐渐回归了安静。
没过几秒,铃铛猛地被推响。
“嘿!等等。”
身后传来一个叫声,曼迪率先回过头去。
她看到那个金发男孩的眼睛似乎是在盯着罗心蓓的背影。
“罗丝。”曼迪拽住了罗心蓓的T恤一角。
帆布鞋飞快地追上那两个背影,雅各布在罗心蓓转回的面前猛然收住脚步。
胸膛喘了几下,雅各布直起身子。
“他为什么总是不出现?”
罗心蓓不明所以。
“谁?”
“你的丈夫。”雅各布看向婴儿车中睡着的小小女孩,“你来了几次,总是独自带着你的女儿。这看起来,他好像不太明白自己是一位父亲。”
“哦——”罗心蓓恍然点头。
她笑了一声。
“事实上,成为母亲是我自己的选择。”她说。
轮到雅各布不明白了。
“什么?”
“我现在的生活中只有我的女儿。”
罗心蓓说完,她转身拉着曼迪打算离开。
头顶一片炙热的阳光,看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即将走去马路对面,雅各布才回过神来。
“等——等等!”
飞快的步伐带着激动的心情向前飞去。
罗心蓓闻声转头时,雅各布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
他喘着气,笑得脸颊都在发红。
“谢天谢地,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些有多开心。”雅各布诚恳地望着罗心蓓的眼睛,“你可以常来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你都可以向我要求。”
“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赶忙摆手,“就当作,社会对母亲的关照罢了——”
关于这个建议,罗心蓓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被雅各布那副狂拍胸脯保证的模样逗得直笑。
“雅各布塞斯。”雅各布自我介绍,他又问,“你呢?”
“罗丝。”罗心蓓告诉了他,“罗丝罗。”
第23章 洛杉矶
「你几岁?」
「开门。」
「乐乐,你是不是在骗我?」
一只手猛然抓住手臂把人从笼子中扯出去的感觉,即使在梦中,罗心蓓也记忆犹新。
那对白人夫妇死时的枪声,还有玛丽被枪杀时瞬间喷溅在身上与脸颊上的血液。
这些噩梦,仿佛经历过一次,就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最后,仍然是那个男人的眼睛。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婴儿床边亮着一盏星星云朵的小夜灯。
黑发在身后床榻间翻滚,罗心蓓侧过身去,她蜷起身体,捂住了脸庞。
被噩梦逼醒,混沌的大脑用了一段时间才让人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呜咽埋在手掌间,慢慢消化了恐惧。
罗心蓓吸了吸鼻子,她终于睁开眼睛,自我安抚般地吐出一口气。
枕在枕头上的脑袋向一旁转去,罗心蓓看向了床边的艾莎的婴儿床。
那里静悄悄的,在小夜灯昏黄柔和的光晕中,围栏后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安静地酣睡。
手掀开被子,罗心蓓下了床。
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婴儿床前。
艾莎在睡着,两只小手举在脑袋两边。
自出生以来留到快要两岁的胎发被左右两边各扎了两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
罗心蓓趴在婴儿床一旁,她就这样看着艾莎睡着时的模样。
她看了一会儿,伸出手,用手掌轻轻擦开遮盖艾莎额头的柔软的黑发。
艾莎长得好像他。
罗心蓓看着艾莎露出的完整的脸庞。
太像了。
刚出生时就被夸赞以后一定能长得很高的鼻梁与饱满的眉骨,浓密的眉毛与睫毛,还有略厚的嘴唇。
有时候,甚至通过艾莎,她仍能想起他的那双眼睛。
或许她总是无法摆脱那个噩梦,是因为她时时刻刻都无比清晰记得艾莎的另一半血液来自哪里。
她是不是不该生下她。
在与柔和的黑暗一样的柔和的注视中,艾莎伸了个懒腰。她扭过头去继续睡了,嘴中的奶嘴被无意识地吮吸着,一动一动。
三年来只存在了还没有十秒钟的后悔,就在艾莎沉睡的睡颜面前烟消云散。
罗心蓓轻轻一笑。
趴在围栏边的手放下,罗心蓓摸了摸艾莎圆鼓鼓的脸颊。
“晚安。”
即使三天内没有再去好莱坞的工作了,但是上午九点四十五,罗心蓓仍然收到了莫妮卡打来的电话。
电视机上《冰雪奇缘》的艾莎又在清早准时开始唱《Letitgo》了,曼迪抱着艾莎跟着一起唱。
罗心蓓拿起手机,她转身向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