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心蓓转头:“什么?”
“你。”
胸腔中懒洋洋地挤出这个字。
对视几秒,那总是侵略感十足的视线,罗心蓓下意识地总想着避开。
她握着杯子,面对窗户喝了一口温水。
水半热半凉,喝下水时,冰块总是撞上嘴唇。
陷在座椅中的身体,不动如山。眼睛看着女孩喝水时的侧脸,视线从杯口挪去她眨动着睫毛。
胸腔中平缓地吸了一口气,郑非微微侧头。
“精英精子库?”
。。。。。。
手中握着杯子,在唇边暂一停顿。
喉咙中咽了一口水,罗心蓓放下了杯子。
“呃——”她低头看着杯中快要融化的冰块。
它们粘在一起,漂浮在水中,就好像新闻中模拟全球变暖导致南极冰山融化的动画画面。
视线看着女孩抿起的红唇。
郑非垂眼盯着罗心蓓。
“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生下来。”
手捞着玻璃杯,在胡桃木桌子上划出一条浅浅的水痕。肩膀因为紧张而耸起了一下,又慢慢放下。
“美国不允许堕胎。”罗心蓓头也不抬。
“那里是加州。”郑非似笑非笑。
。。。。。。
罗心蓓坐直了身体。
眼睛看着自己的拇指擦着杯子上的水珠:“我喜欢小孩。”
郑非闻言抬起下颌。
他张开嘴巴,假装相信了她的话似的,嘴巴无声地变成了“哦”的形状。
努起的嘴巴渐渐闭上,闭上的嘴唇,又弯出一个笑。
听着对面那声轻笑,罗心蓓抬了头。
“笑什么。”
郑非还在懒懒笑着:“你猜。”
。。。。。。
嘴唇又抿了一下,罗心蓓举头环顾了一眼四周。
机舱内静悄悄的,只有她与郑非的对话。
曼迪坐在离她不远的那张座椅中。她已经睡着了,而那个总是跟在郑非身边的杰森正看着手中的iPad。
视线收回,罗心蓓看去了郑非的脸庞。
眼睛撞上了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又快速瞥去了下方。
算得上仓皇乱窜的视线在黑色西装衬衫敞开的领口处停下。
健壮的身躯绷紧了那些黑色的布料,凸显了一些胸肌的轮廓。
胸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着,仅透过露出黑色衬衫的一些青色纹身的边角,就知道布料下肯定还有大片的纹身。
他有好多纹身。
他真的不怕疼吗——
“你——”罗心蓓吸了一口气,她握紧手中的杯子,“你受了很重的伤?”
“十五颗子弹。”
想起他说的为了找她才差点死在肯尼亚,罗心蓓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讪讪一笑:“你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郑非不置可否。
他只是笑着,缓慢吸了一口气,脑袋换了个方向歪着。
翘起的皮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起来。
话题没头没尾的。
空气中重新回归了沉默。
罗心蓓抬眼几次,都能笔直地撞上郑非向她投来的视线。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气定神闲,眼含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右手手指时不时在空气中弹动几下,又静止。
餐桌上的数字时钟蹦跳着数字,它记着时间的流逝,还有那段面对面却无话可说的尴尬。
小小的餐桌两边,仿佛是风声鹤唳之后变得平静和谐的草原。
兽类耐心蹲守着被眼睛盯紧的猎物。
它一动不动,仿佛只需要保持沉默,就会消磨猎物的警觉。
玻璃杯中的水,变成了体温的温度。
这份宁静也不错,罗心蓓看着手边的水杯。
如果不是她的面前坐了一个让人不那么宁静的男人。
罗心蓓抬头看向了郑非。
她意料之中的,又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拿回你的金矿了吗?”她想起这件事。
郑非的眼睛缓慢眨动一下。
“嗯哼。”
“恩怨解决了吗?”
郑非点头。
罗心蓓点了点头。
眼睛垂下一秒,又好奇地抬起。
“你和他们有什么恩怨?”她问。
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下,郑非换了个坐姿。
左腿搭上右腿。
“他们杀了我的朋友。”郑非笑着,“血债血偿。”
。。。。。。
「一命还一命」。
刚刚他就这样威胁过她。
这种满是杀伐血气的话,被他轻轻松松就说出口了。
他做得出,也做得到。
于是罗心蓓闭上了嘴巴。
手放开了杯子,罗心蓓向后靠去皮质的椅背。
随便吧。
下午到现在,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眼睛木讷地盯着仍然是被夜色包围的窗户。
一眨,一眨。
胸中再次缓缓吸足一口空气时,她闭上了眼睛。
黑发垂落脸旁,遮挡了女孩沉睡的睡颜。她的双臂相抱在身前,缩在座椅中,安静地呼吸着。
食指按下扶手上的服务铃。
厨房舱门打开,艾米丽的脑袋探了出来。
“是的,先生。”艾米丽踩着地毯一溜烟小跑过来。
下巴指了指对面。
郑非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心蓓:“给她一条毛毯。”
零点,猎鹰8X闪动着红色警示灯在凌晨的夜色中滑进肯尼迪机场之中的跑道。
飞机结束一段滑行,渐渐停下。
黑夜中,一辆迈巴赫62s亮起车头灯光,率先向着飞机的方向开去。另外一辆奔驰轿跑紧跟其后。
机舱门打开,梯子慢慢放下,迈巴赫62s停在飞机一旁。
走去机舱门的脚步停下,郑非转身看向身后。
他冲着趴在罗心蓓怀中的艾莎伸出手。
“给我?”
那两只大手伸来面前,罗心蓓的手却更搂紧了艾莎一分。
罗心蓓摇摇头:“她会醒的。”
迈巴赫打开了车门,司机约翰逊已经等在车边。
他仰着头,迎风眯眼看向舱门。
“再见,夫人。”艾米丽站在舱门处欢快地挥着手告别。
她看到了罗心蓓怀中的艾莎,又放低了声音,“再见!艾莎。”
罗心蓓抱着艾莎,她第一个走下了梯子。
脸庞迎着来自纽约的第一阵夜风,她在保镖的包围之中坐上了那辆黑色轿车。
迈巴赫慢慢掉头,披着一层夜色离开肯尼迪机场,前往曼哈顿方向。
车中一直保持着安静,艾莎在怀中沉沉地睡着。
两辆车前后接连飞速疾驰而过皇后区,路旁的灯光一次次照亮后排车座。
在寂静中,两边车窗各自印射着两张沉静的脸庞。
视线在深夜之中收回,郑非转头看向了身旁。
那个女孩正扭头看着窗外。
纽约——曼哈顿
凌晨快要两点,在迈巴赫还未驶入曼哈顿之前,车头前方已经出现那标志性的城市天际线。
高楼密集林立,灯火通明。静静浮在一座岛屿,身下四周是缓慢波动的河水。
车慢慢钻进了这座钢铁丛林。
矮小的轿车就像一只小虫子,穿梭在百年历史的巨树林间。
隔着车窗,只能看到那些大厦扎根在土地的底部。
57街,中央公园大厦。
车在这最昂贵的土地上最昂贵的大道中立起的大厦前停下。
杰森下了车,他快步绕过车头,为后排车座打开了车门。
红色玛丽珍慢慢踩下地面,罗心蓓抱着艾莎下了车。
她挽了一下头发,仰头向上看去。
这座沉甸甸的岛屿,摩天大楼占满了道路两旁。楼顶高到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
高楼参差不齐地分割着头顶的夜空,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压迫。
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像一座巨大的牢笼。
警笛高鸣,回荡着楼与楼之间的上空,这座城市很是热闹。
还在试着怀念洛杉矶那宽阔天空的眼睛,被一只手所打断。
眼睛依依不舍地从想象中收回,罗心蓓跟随着郑非揽在她腰后的那只手的力气向前迈去。
她很快就重新见到了夜空。
甚至,是比洛杉矶还要宽广的夜空。
顶层129层的住宅中,夜空仿佛触手可及。
那只手一直揽着她的身后,一路把她带去了落地窗前。
整面落地的玻璃窗,曼哈顿的景色一览无遗。刚刚还压迫着心脏的高楼已经变得无比渺小,它们伏于脚下,灯光变成了数不清的星光。
天花板的灯光照亮一片窗前光洁的地板,皮鞋向静立地板的玛丽珍贴近,两抹倒影在地板上融为一体。
轻扶腰后的手慢慢放下,郑非站在罗心蓓的身后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