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扬明白他的含蓄和欲言又止,但一通科普听下来,本就不多的生育意愿下去了大半,“算了,下次再生吧。”
陈柏深貌似对她随心所欲的出尔反尔早有预料,出去盯了一阵师傅,然后进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赵清扬干躺着也无聊,下床接班去次卧盯师傅的进度,进了房间才发现她的桌椅和床都被一层塑料薄膜罩住,就连师傅双脚也套了鞋套。
师傅剃着小平头,笑得一脸憨厚,听见动静后笑呵呵朝她解释,“你放心,陈先生特地买了东西罩住,不会弄脏。”
能坐的地方都被罩了起来,赵清扬没地方坐,挨墙站着和师傅闲聊,“这空调是怎么回事?”
“雪种少了,得加雪种。”师傅问,“你们这空调买多少年了?”
“不知道。”赵清扬如实答。
师傅又笑,“您真会说笑,你是家里的女主人,怎么会不知道。”
赵清扬笑笑没说话。她跟陈柏深不熟,跟这个房子更不熟,只知道这房子是陈柏深从某个亲戚手里买下的二手学区房。亲戚家小孩要留学,一家人跟着出国定居,但又舍不得这间倾注了装修心血又承载了三年回忆的房子,于是就低价卖给了关系比较亲近的陈柏深。陈柏深接手后没有重新装修,只零星换了几件家具,因此一切看起来富有生活痕迹。
她和陈柏深刚认识的时候,她在换工作,刚好房租也到期,便搬回家里和爸妈一起住,没住两天受不了了,一时冲动就跟陈柏深提出要同居,陈柏深怕她嫌弃,一五一十跟她讲了这房子的由来,她觉得才住了两年的二手房无伤大雅,当天晚上就拎箱入住,把陈柏深吓得够呛,支支吾吾又不敢将她赶走,连夜给她收拾出次卧。
这房子虽然说是二手房,但被陈柏深打理得很好,赵清扬住着舒服,接连住了五六天。
爸妈见她好几天夜不归宿,再三逼问后知道她跟陈柏深一起住,觉得她这是主动送上门,电话里说她不自爱,以后嫁不出去,她本想等找到新房子就搬出去租房住,火气被挑起之后出于报复心理直接跟陈柏深领了证。
本以为照陈柏深按部就班的老实性子会拒绝她闪婚的要求,谁知这人虽然支支吾吾,却是三更半夜回一趟家把户口本带了出来。
就像热恋期的恋爱脑小情侣瞒着父母领证。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多么相爱,只有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两个即将奔三的人对世俗的妥协。
赵清扬不打算办婚礼,陈柏深也随和,于是两人花了不到半天时间就在各种琐碎事宜上明码标价达成了一致,再请半天假一起去民政局领证。
赵清扬不止一回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在爸妈的坚持下学了不喜欢的专业,毕业后每天做着不喜欢的工作,领着不高不低的工资,现在裸辞开摄影工作室自己当老板喝西北风,还随便把自己托付给了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
但每天起床看到陈柏深雷打不动准备好的丰富早餐又觉得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陈柏深像爸妈一样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却不会像爸妈那样指点她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她过得也算滋润。
可为了逃离原生家庭,从而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赵清扬郁郁寡欢,离开房间去厨房找吃的。
陈柏深做饭技艺纯熟,三菜一汤已经做好,色香味俱全,赵清扬抓了筷子先往嘴里送一块油焖豆腐,咬了一半觉得烫嘴,手忙脚乱又把剩下那半块扔回盘子里。
扔回去之后觉得不妥,眼角小心翼翼观察着陈柏深的反应。
陈柏深看在眼里,脸上却波澜不惊,边解围裙边问她,“不好吃?”
“太烫了。”
“很饿?”
赵清扬点头,“我中午没吃饭。”
说完,赵清扬自觉挑起自己扔回去那半块豆腐,连同底下沾到的另一块,探身去找空碗分装。
“不用。”陈柏深按住她的手,“我不介意。”
赵清扬从善如流,“哦。”
“中午怎么不吃饭?”陈柏深问。
“你不在家,没人做饭,我生病没胃口,也不想点外卖。”
陈柏深动作顿了顿,把菜端出去饭桌摆好,“我去送送师傅,你先吃。”
等到真要吃饭,赵清扬却是一点儿也吃不下去,扒拉两口就没再动筷。陈柏深很快看出不对劲,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赵清扬费劲眨了眨眼,咳嗽两声,“我没事。”
陈柏深眨眼间就起身绕了过来,手掌包住她后脑勺,将她脑袋往前推。
距离迅速拉近,在额头相贴时又戛然而止,专属于陈柏深身上那股清冽气息猝不及防扑面而来,赵清扬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眼前根根分明的细密睫毛发愣。
好近。
视线不自主下移,滑过细腻的皮肤,落在眼前人红润柔软的唇上。
原来这么近。
赵清扬咽了咽口水。
“你上一次量体温是什么时候?”陈柏深问。
赵清扬缓慢回神,才发现陈柏深已经起身,“呃......没量。”
陈柏深又抓起她的手心,握紧,神色凝重,“又变烫了。”
陈柏深手掌宽大,轻易就将她整只手包裹完全。
赵清扬心跳有点快,体内热气不断往上蒸腾,烤得脑袋发晕。
“我送你去医院。”陈柏深当机立断,抓住她的手就要走,赵清扬赶紧扒住椅背,“我不去医院。”
“你可能已经烧了一天。”陈柏深眉头紧皱。
赵清扬挣开他,低头往裤子上蹭蹭因紧张而汗湿的手心,觉得陈柏深大惊小怪,“我吃退烧药睡一觉就行。”
心情大起大落后,赵清扬头更晕了,扒拉两口饭填填肚子就回房间躺着。
期间陈柏深送了药进来,赵清扬避嫌似的缩手缩脚,拒绝和他发生任何肢体接触,陈柏深看在眼里,等她吃完药,不多说什么,端着水杯自觉离开,“早点休息,有事叫我。”
“嗯。”
啪嗒。
陈柏深顺手把灯关上了。
周围陷入朦胧的黑暗,赵清扬昏昏欲睡,但吃了药后身子浮浮沉沉,闭上眼却总睡不熟,乱七八糟的记忆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争先恐后挤占大脑空间,有好有坏,真假难辨,仿佛在上演一出光怪陆离的戏剧,让她醒不来,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清扬梦到陈柏深摸黑进了房间,轻手轻脚走到她床沿。
窗户没关紧,却不见月光铺洒进来,夜风吹得窗帘扑簌作响,孤男寡女,月黑风高,像极了电视剧里杀人狂魔行动的最佳时机。
从小到大见过听过的各种杀人案件一拥而上,赵清扬一颗心揪得要窒息,想睁眼,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却浑身动弹不得。
挣扎没有结果,赵清扬心如死灰,绷直身体迎接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却是一只温暖的手掌,厚重沉稳,拨开了她额前碎发,覆盖在皮肤上,静静感受她的温度。
接着,另一股她所熟悉的温热气息迫近。额头再次相抵,呼吸再次交错。
明明是十分暧昧的亲密动作,陈柏深却做得坦然,干净,不掺杂一丝杂念。
她能感受到来者没有恶意。
咫尺距离维持了不过两三秒,陈柏深松开了她。见她睡不安稳,顺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
估计是体温降到了正常范围,陈柏深很快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帮她关紧了窗户以防着凉。
窗帘不再飘动,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赵清扬被攥紧的心脏逐渐得到舒展,紧张感也随之消散,别种念头取而代之。
但房门再次被关上,声音很轻,断了她所有关于男女之事的旖旎心思。
困意席卷,荒诞戏剧落幕,一夜无梦。
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
“昨天谢谢你照顾我。”赵清扬睡足了觉,难得早起,第一次赶上和陈柏深共进早餐,“如果是我爸妈,肯定第一时间怪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盖被子。”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该厚着脸皮理所应当钻进陈柏深被窝里。
但这句假设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陈柏深就作了回答,“不是你的错,空调太旧,我应该给你换新的。”
赵清扬觉得没必要大费周章,“修好了就行,不用换新。”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赵清扬又朝他说一句心里话。
陈柏深动作一停,抬眼看了她许久,又低下头去喝粥,“应该的。”
“下次你生病,我也会照顾你的。”赵清扬十分仗义,“放心吧。”
说完觉得诚意不够,赵清扬又提议,“找时间我请你吃饭。”
貌似太客气了。
赵清扬在心里又一次提醒自己,他们现在是夫妻关系,生病了互相照顾是很正常的事。
“下次一起出去吃饭吧。”赵清扬换了个比较合适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