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蓄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丸子，只是非灰即白，脸上戴着口罩，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
“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架屏障，暂时封闭那些记忆。”观栩道。
以自己的能力，可以认为近于删除。
“封闭，不代表没发生过……”祁阳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该日日夜夜受其鞭笞，没有资格逃避自己的罪孽。”
观栩看着他。
有些事情，哪怕别人说一千次一万次并不全是你的错，也总要自己与自己和解。
祁阳看着地面，极轻说：“我听到了妈妈给你打电话，就算你是我的向导，你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守着我……”
在那天通话的最后，她委婉表示，无关任何感情，只是出于工作搭档的选择，请他考虑一下祁阳。
而无论是面对母亲还是儿子，观栩的回答只有一个：“我是结合保守派，不可能成为他/你的专属向导。”
对于其他哨兵，他往往只有“我拒绝”三个字，这次起码解释了一二。
祁阳怔然，不待说些什么，却看到不远处一个女哨眼也不眨地看向这边。
被自己发现后，她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走了过来。
“我们，打一架。”
二人一起看向她：“？”
她指着观栩：“赢了，他归我。”
在场所有人：“？？？”
祁阳出人意料问：“你会全力以赴吗？”
“不，她不会！”王昶冲上来把奚见清拽到身后，“她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他背后的小祖宗：“当然。”
“不要闹哇——！”他很想给她跪一个，“我还没转正啊，他要是有个好歹……”
祁阳：“好。”
王昶几乎被二人一呼一应噎死，这任务能不能不做了？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观栩看着祁阳：“我在，你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又看向奚见清：“即便你赢了，我也只会安抚他。还打吗。”
严旻扶额，很好，还没上飞机队长就切换到工作状态了呢。
奚见清不甘道：“可是，我最强。”
“我知道。”他却说。
“……”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再厉害我也不选你”，实在过于冷酷了，王昶推着奚见清：“小蛇，走，你永远是我们10队最好的哨兵。”
“跟我打。”祁阳突然站起来。
听见这话，奚见清立刻转身走了回来，王昶拽都拽不住，只能不停地给观栩使眼色。
大哥，救命！大哥，管管！
“可以，”观栩颔首，“只许用精神体，一方维持不了就停下。如果你们不遵守，我会介入。”
王昶：“……”
室外机场足够空旷，奚见清和祁阳相向而立，她一直没做出任何举动，坚持后手，比起出于客气，他更倾向于狂妄。
于是祁阳的身后出现一只巨大的黑色虎鲸，腹部洁白，牙齿森然，漂浮在半空时宛如游于深海，尾部强劲有力。
令人意外的是，它张开嘴，他走了进去。
分明是能量体，精神体在完全成型后腹部却能形成一个异度空间，发现这件事的那一天，人类所有科学体系都开始破大防。
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奚见清神情丝毫未变。
打架，她没输过。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让人抬不起头，几个哨向不由开始后退，他们很少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一只精神体，但是……
虎鲸在竹叶青面前像是一口就可以被巨蟒吞掉的可爱小鱼。
“原来小蛇的精神体也能大到这个程度吗。”裴格喃喃。
极少数精神体能改变原有体型，他的仓鼠可以相比原始大小扩大数百倍，勉强能和猛禽一起战斗，但也远不及眼前的一幕这么离谱。
竹叶青盘踞的范围极广，蛇身一绕便死死缠住了虎鲸，一层叠一层密不透风，剐蹭着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虎鲸左冲右撞却找不到任何出路，张开嘴一口咬住，拼命挣扎，竹叶青却顶着被咬穿鳞片和血肉的痛越收越紧，双方角力，激起狂风和尘埃。
奚见清站在蛇首上垂眸看着它，仿佛与人相斗的不是自己。
强行维持精神体会不断吞噬精神力，体型越大消耗越快，整个碾压过程持续了数分钟，其挥霍程度不亚于用金砖淹没硬币。
但即便如此，先一步透支的也是虎鲸。
向导们可以明显感觉出它开始不稳定，身形逐渐溃散，胜负早已分明，可祁阳依旧没有解除精神体。
失去耐心，蛇尾直接伸进虎鲸的嘴里，卡住它的嘴巴，一条小竹叶青游进去，硬是将人从精神体中拽了出来。
严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哨向只有一个精神体吧，刚刚进去的那是什么！”
“看的是老教材吧，”叶展信搭腔，“现在的哨向学的内容是‘哨兵一般具有一个精神体，极特殊情况会有6个’。”
严旻哑然，6……指的是……她吗？
观栩仰起头，竹叶青的倒影缩小于他的眼中，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无比惊艳。
奚见清轻巧地顺着蛇脊滑跳下来，把祁阳拖到自己面前：“解除精神体，否则，就弄死。”
精神体破碎会直接影响图景，伤及神志。
祁阳沉默以对。
没有人在虎鲸中，竹叶青束缚的力道立刻翻倍，他闷哼一声，却依旧坚持。
王昶站在观栩身边，看着这毫无悬念的结果，低声道：“可以了吧，那小子他……”
他并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她。
她没有用毒。
自有分寸。
盯着祁阳看了数秒，奚见清缓缓松开虎鲸，解除精神体。
“你不敢吗！”察觉到她的意图，他喝道，“明明能做到！”
她没有理会，只是闷声道。
“你的眼光，好差。”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显而易见，观栩听后垂眸一笑，没有解释。
奚见清怏怏然，一言不发地站在王昶面前，反应了一会儿他才明白她的意思，手忙脚乱打开背包，摸出一袋饼干递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虎鲸突然朝着奚见清的后背撞来。
反身，屈膝，抬腿，她一脚将它踹出十数米外。
唔？感觉，它好像停了一瞬。
她下意识看向观栩，他只道：“祁阳，她不会承担你的因果。”
祁阳怔然，下一刻精神体却自行消散，他走上飞机，在座椅上坐下，双脚并拢，后背笔直，手放在膝上。
乖宝宝的动作和眼中的情绪完全是两个极端。
众人交换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只有奚见清站着没动。
严旻走到她身边，关切问：“你没事吧？”
“有事。”她吐出两个字。
刚才手上无意识用力，把饼干捏成了一包碎渣。
被突袭无动于衷，但这个是真的忍不了，眼见她快到爆发边缘，王昶立刻给她换了一包：“没事啊，没事，还有呢。”
严旻：“……”
王昶自觉地从她手里拿过碎饼干，从里面挑拣大块的吃。
奚见清嚼嚼，突然问：“他是不是，讨厌我？”
为什么呀。
是因为她不让他摸自己的精神体？还是拒绝了他的任务提议？
王昶心说我哪揣摩得出他的心思，但又不好打击她，只能哼哼唧唧：“不好说……”
严旻立刻回护道：“不会的，我们队长平时就这样，没见他跟什么人生过气，呃不对，他平时比今天好说话，但他应该没有讨厌你，我觉得。”
已经很努力地在找补了，我尽力了队长！
王昶道：“不过呢，他不让你和祁阳动手，从某种层面来说，也是保护你。”
奚见清：“？”
第13章 露头就秒以理服人
王昶：“那小子一直想激怒你，要是你今天真的被他拖下水，对他下死手，咱俩一起蹲监狱，我住你隔壁。
他的妈妈是白塔决议庭的决议官宗檀云，整个E区最有权势的七个人之一。”
祁阳到底是谁，奚见清不在乎，但这个解释让她心情好转不少。
上飞机后，她坐在他的对面，见他还是动弹不得，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不听话，是会，这样的。”
“……”
挣扎无果，祁阳终于明白观栩那句话的分量，自己的挑衅对她也并不起作用，他的神情逐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种状态。
“为什么不动手。”如果她愿意，一分钟不到就可以结束战斗，以更干脆果断的方式。
她的理由却出人意料的简单：“我宣誓过。”
所有哨向接受训练的第一天都将对白塔宣誓——“我为保护人类而存在，哨向的武器，从不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