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觉:“……”
其他人见此,也不再发表异议。
确定他们离开后,严旻来到病床前,犹犹豫豫开口:“队长,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收到他要求自己支开所有队员并打听奚见清下落的消息,他便知道他想做什么,心知自己不可能阻止,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观栩撑着他的手:“扶我,起来。”
严旻小心地扶他坐到轮椅上,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他又虚弱了几分。
“她在哪里。”
严旻眸色晦暗:“我联系了王昶队长,他说……奚见清在封闭室。”
他还说,如果队长还承受得住,一定要让他去一趟,可是看到他这幅样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观栩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可是您的身体……”
“是命令。”
“是,队长!”
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幽长的通道内回响,封闭室在监狱地下最深的地方,专门用于关押失控哨兵,由一层又一层混凝土和钢铁砌成,越往下,限制规格越高。
从监控上发现观栩离开医院并精准预测他会去往哪里的章令月已经下达了指令。
封闭室外的看守转达着话语:“决议官建议您返回。”
观栩看着门口的监控:“我想看看她。”
一片寂静。
“小姑。”
鲜血再次从伤口底下透出来,他甚至没有再次重复的力气,只是与那镜头对视。
良久,“滴——”声响起,门缓缓打开。
门后的控制室专门用于监测和分析,与控制台相隔数层玻璃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两侧墙壁上垂着十数根金属锁链和数不清的弹性绳索。
而墙上,遍布血迹和裂痕。
10队的人都在这里,脸色难看得厉害,一见到观栩立刻围了上去。
“观队!你……”
他们很想请求他,可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又都咬住了牙。
姜葵看着他,眼泪不住地下落,从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没停过:“清清要陷入永夜了……我,我修不好,她的图景……”
这段时间她整日整夜呆在她身边,一边发抖着东躲西藏,避开那个可怕的东西,一边试图修复她的精神图景,可是她修补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崩塌。
陷入永夜状态的哨兵不是时刻处于发狂状态,就是宛若痴呆,最好的情况甚至也是像植物人一样长眠。
从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绝望,她一点一点地感受着命运把她从手里夺走,自己分明是疗愈系向导,却救不了她。
观栩看向玻璃后,人在清醒的时候,痛感也更为敏锐。
可这些完全比不上在玻璃后狂躁嘶吼的奚见清痛苦,所有锁链和绳索都缠在她身上,发出的刺耳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连铺天盖地的白噪音都掩盖不了。
即便他再如何克制也没能收住力道,指节泛白。
“让我进去……”
控制台前的操作员:“不行,她会杀了您的!”
她已经重伤了很多个S级的向导,像个野兽乖乖蛰伏,在他们以为她已经逐渐平静的时候,却暴起袭击。
要不是向导们做好防护,锁链及时收紧拽住了她,他们只怕会当场横死。
被杀戮本能支配的哨兵,从无道理可讲。
王昶立刻揪住他的衣领:“让他进去救人啊!我们小蛇快……你看不到吗!”
操作员仍想拒绝,浩瀚的精神力却向他碾压而来,他是个向导,甚至还是A级的,在这股压力下竟直直地跪了下去。
直到他承受不住,挣扎着输入开门秘钥,那压力才骤然散去。
他双手撑住地面,后背已然是湿透了。
层层金属门打开,观栩的精神力一落在奚见清身上,她就开始剧烈颤抖,挣扎着尖叫着,声嘶力竭。
他叩开她的精神图景,那已经无法称之为“世界”。
所用东西都像在漆黑宇宙中漂浮的残骸,正不断地散开,消失,与此同时,不属于她的东西不断地出现。
苍白冰冷的实验室胡乱拼接,药剂瓶、针管、检测仪器悬浮在半空,一个个没有人脸的白衣研究员在每一面墙上都如履行地,如幽灵出没。
白羽绶带鸟掠过天际,钟声回响,一切静止,整个世界被一分为二,实验室的那一半寸寸开裂。
布偶猫在裂隙间穿梭,将碎片一块块拼凑。
但很快姜葵诧异地看了观栩一眼:“观队,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他和清清的精神图景开始融合了?!
就算她没有自己的哨兵,也知道这是“结合”过程的一部分。
观栩脸色苍白,额头冷汗密布,心跳无比急促,好像每一次跳动都是最后一次。
精神图景是储存记忆的空间,他抓不住那些消失的片段,那就用自己的去填补,把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交给她。
清清,你不能不爱我。
置身其中的姜葵第一次直面观栩的精神图景,浩瀚无际,如汪洋深渊,让人无所遁逃,无时无刻不被凝视。
分明没有对她施加任何压力,可他的存在就足以令她窒息。
随着二人的精神图景融为一体,那始终处在图景中心的一个封闭空间也被打开,姜葵在里面看到了一对相拥的身影。
在白羽绶带鸟触碰到二人的那一刻,无数个记忆碎片从空间中涌出。
每一个碎片里都是他,被她像珍宝一样,藏进自己的记忆深处,不曾缺失分毫。
就在这时,晦暗的天空中陡然出现巨大的“章鱼”虚影,展现出克希拉最原本的面貌。
就是它,把清清的图景破坏得一塌糊涂。
布偶猫缩在观栩身后,鼓起所有勇气冲它喵了一声。
滚呀——!
克希拉挥舞着十二根触手四处捕捉碎片,还未碰到的时候,狂烈的火焰从它的皮肤上开始蔓延,速度极快,眨眼烧红了半边天。
观栩冷眼看着它。
大约是跳楼的时候它再次入侵了清清的图景。
想操控她的精神世界,借此转生,先体验成千上万种死法再说。
布偶猫看着在烈火里焦硬皱缩成一团的东西,怪物的气息不再恐怖,它开始满世界奔跑,将记忆碎片嵌进它们原本的位置。
蜷缩在地上的奚见清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她的视线全然失焦,只是凭着本能向前爬去。
观栩想要靠近她,却根本没有力气站住,直接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身上的锁链拽住了她,奚见清竭力伸出手,终于被一只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她虚虚勾住他的手指,换来十指相扣。
可不知在哪一刻,那双手抽离了她。
耳畔声音嘈杂而混乱。
“快快——!扶起来,扶他起来!”
“他休克了!送去急救室!”
“清清!”姜葵发现观栩一昏迷,奚见清的精神图景就开始崩塌,刚才全靠他撑着自己才能顺利修复,“清清,观栩还在等你……”
这句话像是蛛丝,牵住了奚见清摇摇欲坠的意识。
“阿栩……疼……”
第48章 他……碎掉了
再次醒来的观栩和坐在床边的谭则对上视线,二人都没有开口。
良久,谭则说:“她已经脱离永夜状态。我的朋友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你别死了。”
他只回了一句:“换你呢。”
谭则无话可说。
6队的队员牺牲过半,他从来没见从音受过这么重的伤,罗渊比她更重,抢救过程中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但他没有其他亲人了,最后字还是自己签的。
什么名义?
他战友的丈夫。
落笔的那一刻,悲哀扑面而来。
十几岁的时候,观栩和从音先后觉醒为向导,那时他想,自己会是什么呢,向导好啊,他们三个人可以一人带一队,可他更想是哨兵,和她彼此托付。
而最终,在满是焦虑里,他度过了自己平凡的青春期,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奔赴战场,也随时会有变异的危险。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他们都在不计一切地抓住自己仅有的东西。
谭则只能道:“奚见清从封闭室转到重症监护室了,在隔壁楼,她那边我会帮你注意着,每天跟你汇报一次情况。
眼下你先顾好自己,她活下来了,你却不在,难道不是另一种残忍吗。”
观栩摇摇头。
谭则:“都这种时候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敲了两下通讯器,他把一个界面给他看,小乖帮他调过来的监控镜头。
是奚见清的病房。
谭则:“……”
我真的服了你们这对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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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安安静静,只能听到仪器轻响的声音,今天轮到陪床看护观栩的是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