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有些发烫,大概到这种时候,他才会猛然意识到她也不是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那个小萝卜头了。
分别了好几百年,他有自己的境遇,她也有她的。
江遥开不了去询问的口,他心里甚至还有气,气她的到处漏风的记性。
但又实在好奇。
他在这个世界里饱受不讲道理又混账的天命的磋磨,那她呢?
如果天下好运道是会流动的话,夏鸢有被善待吗?
...
夏鸢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江遥背对着她整理自己的衣领。
显然是刚刚松开过,大约是检查自己伤势。
“大师姐。”洗过澡之后,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夏鸢胆子大了点,走到江遥边上,“轮到你了。”
“嗯。”江遥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夏鸢的错觉,总觉得江遥的脸色比起之前有些苍白,起身的动作甚至晃了一下。
夏鸢眼疾手快给她扶住了。
颇有侵略性的冷香一下子扑在她的身上,连带着江遥微微发烫的身躯。
夏鸢吓了一跳,赶快把他搀稳,“大师姐?”
还不算太熟悉的气息渗入她湿润的发间,水汽蒸得夏鸢脸颊发烫。
幸好江遥只在她身上借力了片刻,马上就恢复了过来起身,语气没什么异样,“无事。”
沉静眸光扫过夏鸢担忧的眼神,很快就转开,“你先去睡。”
随后就拿了衣物往屏风那里走去。
夏鸢视线追着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强弩之末的味道,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
刚刚太累了吧。
一路上把她当行李箱一样搬来搬去,顺便中间还杀了好几个人,拧了好几根脖子。
“我好痛噢...”小小声的低语从床底传来,夏鸢吓了一跳,连忙端着台灯趴下去看。
果然看见一小团魔气委屈巴巴地缩在阴暗处。
而她的大胖鸽子正窝在魔气脑袋上面打盹。
夏鸢趁江瑶洗澡,把魔气捧在手上,“你怎么来了?”
魔气说不出个所以为然,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尖。
突然,屏风后传来哗啦水声,以及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夏鸢:?!
夏鸢猛得回头,魔气飞快地窜进她的袖子里躲好。
昏暗烛光里,屏风对面毫无动静。
半晌,倾翻的热水从屏风脚缝慢慢淌出来。
第19章 “大师姐,你可不要误会……
“大师姐?”夏鸢傻眼了,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往屏风后跑。
看清屏风后的场面,夏鸢心头一紧。
江瑶就这么倒在瓷砖地上,充作里衣的白裙湿透,乌黑长发散乱遮住了她半张脸,看不清楚具体神色。
夏鸢赶快过去扶她,手摸上她肩头的瞬间就大脑空白一片——冰凉坚硬的,像是没有生机的树。
她手上一用力,江瑶整个人被她翻过来。女人清冷美艳的脸上双目紧闭,幸好睫羽还在颤动。
夏鸢一只手去探她的鼻息,又将脸颊贴在她胸口处听了一会,发觉她心脏还在跳动后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她直起身,把江瑶脸上的湿发拨开,挽在耳后。
这个动作可能不太舒服,江瑶微微皱眉,夏鸢也跟着皱眉。
夏鸢之前考虑到江瑶和她共用一个浴盆,于是只是将热水舀出来冲洗。
没想到江遥干脆就没有使用浴盆和里面的热水,直接用冷水淋身。
淋着淋着...就昏过去了。
未免有些太不爱惜自己。
-
江遥于乱梦中惊醒,醒来的时候觉得脑仁子一阵一阵的疼,是灵力透支的副作用。
身子却是干燥暖和的,被安置于柔软被窝里面。
房间光线昏暗,夏鸢把窗帘都拉上了,烛灯没有熄灭,远远放在小桌上。
他侧过脸,发觉夏鸢躺在他的边上,与他共享同一床被子。
少女睡姿蜷成乖巧的一团,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睡得酣沉。
她睡在外侧,怀里抱着江瑶的长剑——也不嫌硌得慌。
江遥脑袋昏昏沉沉,但是看见夏鸢这幅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虽然估计按她的灵力都很难把剑拔出来,不过还是很谨慎地抱着武器试图保护他。
他勾勾手指,长剑低声清鸣一记,脱离了夏鸢的怀抱飞到门边,将门抵住。
在灵力透支的情况下还动用灵力,江遥几乎立马就感觉眼前发黑,眩晕感不断漫上来。
拼着最后的力气看了眼边上睡得香甜的夏鸢,江遥探手过去,捏起她袖子里的魔气往床底下一扔。
也跟着打瞌睡的魔气团子被扔得一激灵,正要喊痛,被冷冰冰的桃花眼一扫,无比识相地噤声。
这脏东西比凌家那小子顺眼多了。江遥想着,放心地晕了过去。
...
江遥第二次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未掩住的窗户外传来模糊的车马声。
梦见了过去的事情,江遥心情不算太好,但是身子骨却是舒服了很多。
他翻个身,强作不经意地往边上一看——
一双因为睡意懒倦而显得有几分柔和的长眸顿时变得冰凉。
夏鸢不见了。
原本少女睡过的半边被收拾地干净平整,如果不是他半夜惊醒,他都不会知道有人和他共享过床单。
她居然就趁着他休息然后逃走了。
也对,不告而别过的人,故技重施也不意外。
江遥沉下脸。
严格来说,他和夏鸢没有任何深仇大恨。
甚至这一次也只是他单方面的重逢,夏鸢有充足的理由自己决定去路,包括抓住一切机会跑路。
但是...江遥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指骨,长眸暗色闪烁,“...毕竟是掌门所托。”
这个讨人厌的监护人,他是不得不当的。
不过她先前口口声声无愧于心,结果到了现在,立马就把他这个重伤之人给扔下了。
这无愧于心还挺灵活。
心里思绪纷纷乱乱,江瑶眉眼间神色沉沉,突然,他抽出压在枕头下的簪子,用力朝着窗边掷去!
簪子狠狠刺入了窗棱,尾端的流苏晃动着,带着未散的杀意和怒气。
“呜啊!”窗边传来一声惊呼。
江遥一怔,随后飞快站起大步走向窗边。
他探身下去,心莫名跳得快了起来。
他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杏眼。
夏鸢可怜巴巴地扒着窗边的木条,肩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小花布袋子,勉力支撑自己不掉下去。
杏眼眨了眨,圆滚滚的小珍珠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你干嘛呀...”在江遥的错愕中,夏鸢被吓得够呛,开口已经带了控制不住的哽咽。
江遥赶快把夏鸢给从窗户外面拉进来。
“你身子好了?”夏鸢本身就是泪点低加上泪失禁的体质,小珍珠一旦开始掉就停不下来,但手上已经将那小花布袋子放在了桌上。
江遥嗓子发干,“嗯。”
他视线不由追着夏鸢的动作走,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话说这个丑袋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花色未免也过于...土了一些。
“我看你也是好了。”夏鸢带了些怨怼,她回头指了指还插在窗棱上的簪子,“我差点被你戳瞎。”
她可不是玛丽苏女主,被戳瞎眼睛她估计这辈子都是独眼龙了。
江遥无言以对,只能默然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哎呀没事,”听见江瑶道歉,夏鸢反而有些不适应,挥了挥手,“你睡懵了也正常。”
“快来,”她话锋一转,掀开了小花布,食物的香气热腾腾滚出来,“吃早饭。”
江遥木然地靠过去,他莫名感觉这具身子不属于自己,不然为何总有种不真实感?
眼前个头比他小一圈的少女正忙碌着从花布里掏出各样吃食,她似乎不太会盘头发,于是给自己扎了两根麻花辫,尾端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江遥下意识抬手捏住了其中一根。
“?”夏鸢回头,她好不容易不掉泪了,眼眶还有些红红的,“怎么了?”
江遥连忙撒开手,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你怎么从窗户进来的。”
“你把门卡死了...我拔不出来。”夏鸢指指被江瑶以剑卡住的大门,“你睡得太香了,我不想叫你起床。”
反正也就三楼,咬咬牙也就爬下去了。
?我拧脖子都没见血你就吓得直掉眼泪,结果三楼高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爬下去了?
而且居然还就这么丝滑地爬回来了?
你他妈是属猴子的吗?
江遥发觉夏鸢给他的傻眼时刻越来越多,人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拣了个话题开口,“你哪里来的钱?”
她被他抓出门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带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