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
他们不是能够做这种动作的关系。
和先前捏脸、抱着拎来拎去不同,江遥再直男,也知道现下这个?动作的用意?。
倒霉孩子大?概是被他搓圆揉扁惯了,现在连最基本的戒心都喂给鸽子吃了。
可是江遥不行。
一旦意?识到了,就不能去刻意?忽视。
江遥不是这种人。
下一秒,漆黑的桃花眼微缩。
掌心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夏鸢拿脸颊轻蹭着他的手?心,杏眼不是很有精神地耷拉着, 甚至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江遥....”夏鸢含混地说, “说啦。”
江遥心中一震。
孩子的困劲很不正常,甚至细细想想,从?相遇至今, 她似乎一直都在睡觉和吃饭, 精力?条短得可怜。
他下意?识看?向鸽子, 鸽子啄啄羽毛, 给他了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灵魂一旦脱离故土, 本就很难长久。
更何况夏鸢是个?凡人。
江遥叹气, 随后拨了拨夏鸢的鬓发,把小花调到一个?看?着顺眼的角度。
“没?什?么。”江遥轻声说, “和我说了你来自的地方而已。”
夏鸢一下子困劲都掉了大?半,杏子眼圆圆地看?着江遥, 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干什?么?”江遥失笑,“话本里总说三千世?界枝蔓相连,你来自别的世?界又怎么了?总不能因此而打?杀了你不成。”
“可是...”夏鸢发出了一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声音,“我...”
她觉得好像也不是这么简单能过去的事情。
“嗯?”江遥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眉间拧起又松开, 最后变成一个?很淡的笑。
“原来没?想起来啊。”江遥说。
夏鸢茫然:“啊?”
“我一直在想,你父亲为什?么叫我陪你找药。大?约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关窍,问就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感召。”江遥收回手?,把夏鸢推开一点。
“现在想想,大?概是天道不想你死。”江遥在夏鸢困惑的注视中站起来,一点点拂去裙摆上?的褶皱。
“知道吗?”江遥声音放得很轻,几乎是比火焰燃烧的声音还轻,“你是异世?之魂,在这里待久了,没?有东西给你续命,会死的。”
夏鸢眼睛一点点睁大?。
“走吧。”江遥不再看?她。
从?半掩着的门吹来了清凉水汽,现下细雨纷纷,就连位于铁铺最深处的这间房间也能闻到雨水的气息。
“江遥?”夏鸢跟着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小花包袱,“你怎么了?”
“没?怎么。”江遥侧着身子开始把火炉熄灭,顺手?把夏鸢的小包拿起来,“要睡你回去睡。”
夏鸢茫然地仰头看?着江遥。
大?概是趴久了,她的脖颈有点疼,但是比之肩颈不适更甚的,是心口闷闷的憋屈。
明明先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觉起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刻的江遥明明就在一伸手?能碰到的距离,偏偏让人觉得好远。
怎么会这样?又或者说,怎么能这样?
夏鸢像是再次回到了自己童年阴雨连绵的,满是苦闷的小房间。
时至今日?她不可能去怨恨说奶奶没?有给她足够的照料,她被奶奶亲手?养大?,一顿饭能吃两大?碗,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胜在小身板结实。奶奶甚至会在学校同学欺负她这个?新?来的孩子的时候,牵她的手?去找那几个?小兔崽子算账。
但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成长里缺了什?么。
是祖孙俩之间永远缄口不言的东西,是被隐藏在冰箱里的保鲜盒里的东西,是被放在桌上?代替话语的便签字条下的东西。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你是我不争气的儿子扔下的孩子,我不怎么爱我的丈夫,也不怎么爱我的儿子,自然也不怎么爱你。
她的祖母已经尽了自己全力?,用自己天生淡薄的爱意?去照顾一个?孙辈。
大?概奶奶也是苦闷的。
可是,可是。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夏鸢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她不受控制地抽噎着,偏又连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是为了我好吗?”
我们明明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子,要把我轻柔地、坚决地、不允许我加以反驳地排除在外呢?
“夏鸢?”江遥下意?识喊出了她的本名,惊愕回头。
桃花眼睁大?。
夏鸢在哭。
只不过滑落脸颊的不再是漂亮圆润的小珍珠,而是透明咸涩的泪水。
人真正哭起来是不好看?的,鼻尖会变得红,眼角会发热,脸颊变得烫而绯红,甚至会有呛咳和浓厚的鼻音。
可是夏鸢在哭,哭得又伤心又愤怒。
“等、等一下。”江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连忙上?去要安慰夏鸢,“不是,你先...”
你先别哭啊!
“啪!”的一声脆响。
江遥的手?被打?开了。
没?等他慌乱的大?脑做出反应,领口一阵大?力?袭来。
江遥被硬生生拽着领子给压到了墙上?!
少女身上?的馨香一下子涌入鼻尖,哭过的夏鸢身上?更是热腾腾的,小小的一只抵在他的身前。
她还在掉眼泪。
江遥整个?人都被惊住了,吓得完全不敢动,手?悬在半空中。
“夏鸢...”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喃喃念着夏鸢的名字。
又过了几秒,那气势汹汹拽着他领口的手?终于松开了,慢慢落到他的腰间,变成了一个?拥抱。
属于人间的眼泪把他胸前的一小片衣料给浸湿了。
“我以为我们关系很好的。”夏鸢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说道,“看?来是我错付了。”
江遥近乎失语。
“不是的。”江遥沉默很久后,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他干脆顺着墙盘坐下来,让夏鸢站在他跟前,兀自仰视着夏鸢。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明。”他轻声道,用袖子把她的泪水擦掉。
“也不对,”江遥微微侧过头去,眉宇间神色沉吟,“我其实现在都没?搞明白我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难过。”夏鸢很小声地说,她听见店主在铺子外面撑起遮雨帘的声音。
“哦。这倒是。”江遥扶了下额头,看?上?去有些无奈的样子,“还挺方便的。”
“我不想你难过。”夏鸢也跟着坐下来,抱着膝盖很小一团,声音也小小的。
江遥伸手?拍了下夏鸢的头,这次夏鸢没?有打?开他的手?。
又停顿几秒,夏鸢很挫败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坏了。”她很憋屈地抱怨,“我不会吵架。”
泪失禁的自我修养就是能不吵架就不吵架,不然再生气也显得像是破防撒娇。
江遥默了默,“我也不会。”
“我只是在想...”江遥垂下眼睫,把夏鸢的手?捉到自己掌心,“如果你留在这里会慢慢死掉,而且你也不开心。那我总不能把你困在这儿吧,你总归是要回去的。”
夏鸢一呆。
“你是想回去的是吧?”江遥重新?抬眼看?她,“你讲实话。”
没?等夏鸢回答,江遥轻嗤一声,“反正我之前听你说梦话你是想回去的。”
夏鸢心口一紧。原来他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我会送你回去。”江遥说,“你知道这个?就可以安心了吧?”
“啊...”夏鸢下意?识应声,却又觉得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轻描淡写揭过了。
江遥低眸把她攥在另一只掌心里的铅笔拿出来,端详几秒后发出了直男的感叹,“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尽管他是直男但毕竟是女装大?佬,江遥干脆把它当作簪子,把夏鸢的麻花辫给盘起来。
“好了。”江遥失笑,“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
夏鸢鼓起半边脸颊。
“我要是登徒子我现在轻薄你怎么办?”江遥问她。
“那我一拳把你打?进?墙里面。”夏鸢老实回答。
夏鸢,一位孔武有力?的女子。
江遥被她势大?力?沉的发言弄得沉默两秒,随后一把捏住夏鸢的脸,“威胁人倒是很会。”
夏鸢刚要挣扎,又被江遥阻止,“小心弄坏了赔钱。”
江遥的威胁也十分有理有据,夏鸢扁着嘴可怜兮兮看?着他。
江遥又搓了两把她的脸,终于松开她,“先回去吧。”
他和店铺掌柜结了借用火炉的账,转身轻轻拢住夏鸢的肩膀,“走。”
江遥打?起伞,夏鸢很自觉地钻进?了他的伞下。
“怎么这个?季节还有这么大?的雨。”有路人擦肩而过时闲聊的声音飘进?耳朵。
夏鸢下意?识抬眼看?江遥,江遥视线注视着前方,步子很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