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欣然点头,闲话几句,聊了聊彼此近况,两人相携前往。
一踏进宝钿坊,有个伙计立马迎上来:“葛夫人,您终于来了,掌柜的正想派人上贵府请您。”
葛春宜:“东西做好了?”
伙计躬身:“好了好了,请跟我来。”
一路进到雅间,宝钿坊掌柜一看到葛春宜,顿时眉开眼笑,搓了搓手,从身后抱出来两个雕花木匣,逐一打开,让她查验。
宋云岫好奇地探身去看,眼睛睁大,没忍住一声惊呼,得到葛春宜允许后便将两块玉牌拿起来,语气惊讶:“真是精妙别致,从未见过玉牌上还能雕成这种纹样,整个京都城都是独一份了吧。”
当然了,玉饰大多都雕刻着花鸟云纹一类的祥瑞之意,哪有人会在玉上刻棋盘长枪这种东西……葛春宜听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左边是一块方形青玉,上面刻的正是她和裴灵恒下的第一局棋,当时是她赢了,所以谱上就去掉了最后几手,也算是一种留白。
从这块玉上便能看出宝钿坊的工匠技艺出神入化,玉石无法分黑白两色,黑棋便比白棋略大一圈,以作区分。
而右边的是一块异形白玉,这块玉石光泽细腻,但美中不足是表面沁了不规则的桔红皮色,她点了要看时,伙计还劝她这块属次品,囤压一年多了。
不过葛春宜看中的就是那点“瑕疵”,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些想法,最后的成品果然没叫她失望。
——白玉为底,桔红的皮色做巧雕,呈现出大漠荒丘之景,上方一轮孤日,正中间是一柄斜插在荒漠中的长枪。长枪正好利用了这块白玉上最深的一条色线,傲然睥睨。
掌柜一直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不满才开口:“夫人先前来便问过这雕玉的工期,当时我说就算再加数倍工费,也难以赶上您要的时间。”
他停顿了下,嘿嘿一笑:“不过您心思之巧妙,工匠们看了图都非常感兴趣,最后是由三个老工匠夜以继日,才将两块玉牌雕出来。”
葛春宜闻言扬了下眉,笑道:“掌柜有什么话请直言,工钱也尽可提。”
“不不不,您误会了,不是工钱的事。”掌柜连连摆手,“就是……这两张图,可否售予我们宝钿坊?”
葛春宜明白了,摇头,“画上都蕴含着独特的意义,恕我不能答应。”
“自然自然。”掌柜似乎早就料到,没有强求,“那……能否请夫人为小店画几副其他的图样?”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葛春宜沉吟片刻,没说好还是不好,“画图容易,想必掌柜不难寻到丹青妙手,我想你看中的也不是图,应是其中寄托的含义才对。”
掌柜闻一知十,眼珠一转脑子里立马有了新的想法,没再继续前面的话题,起身给她连声道谢。
宋云岫在旁边听着,笑道:“这两块玉牌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易地而处,我实在难以做到如你这般用心。”
葛春宜捧着两个木匣子,也是叹口气,“好在还算顺利。”
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被长辈兄姊疼爱的那个,不论什么事身边总有人护着。
但灵扬和灵恒却完全不同,甚至在葛春宜看来有些可怜巴巴的,以致于在面对他们时,总会不自觉地想往前迈一步护在前面。
宋云岫适时打住,没有多问,转了话头,没忍住揶揄,“怎的只送了两个小的,大的那位却没有?”
葛春宜一愣,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发现她根本没往这上头想。
若这样说来,裴徐林也送过自己不少东西,但她好像还从未回过礼……
有些发窘地清咳了一声,怕被云岫看出端倪,葛春宜连忙将话转回去:“这般会打趣我,你何不为你那准夫婿挑件佳礼?”
宋云岫脸皮薄得很,丝毫招架不住,红着脸支支吾吾。
葛春宜扑哧一笑,绕过了她,又在宝钿坊看了几样首饰,闲聊几句,便各自回府。
……
才进院子,还未来得及把手上的匣子收好,银杏从外面小跑进来,“少夫人,宫中来赏了。”
葛春宜满头雾水,丝毫不敢耽搁带人到了正院前厅,恭敬跪听谢赏。
皇后口谕听得她更迷糊了,大意是说体恤她因长公主之故浴佛节受惊,为表皇室恩德,特行赏赐。
没困惑太久,很快裴徐林便驱马回府。
葛春宜迫不及待迎上去,他把人接住往里走,直到她想问什么:“荣王醒来后笃定是被人存心报复。”
“报复?”
“嗯,他说曾在长公主府见过那对自裁的男女,彼时撞见二人私会,所以呵斥教训了一番,还说会告知长公主将他们发卖,不过后来就忘了此事,谁知会在宝阳寺着了道。”
葛春宜越听面色越怪异,这故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她和裴徐林对视一眼,他笑笑:“无论如何,皇上接受了这个说法,斥长公主治下不严,令其禁足三月,撤减仪仗,扣停年俸。”
葛春宜明白了,这样就当此事了结,皇上也不会再深究。
她叹了口气,所以自己白白遭受无妄之灾,还无处伸冤,只能捏了鼻子自个咽下去。
兀自想着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裴徐林仍站在原地,蹙着眉,似乎是不知如何开口,颇有些欲言又止。
难得见他这副样子,葛春宜好奇问道:“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他正色,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东安河剿匪传报回京,水匪老巢被捣,多数船客成功获救……”
“这样说来,是大获全胜了。”
裴徐林摇头:“水匪头目绑了人质出逃,钻入附近的阜山山脉不见踪影……其中,有你的表姐,郑元菡。”
“……什么?”葛春宜有些愣,她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意思,又重复一遍,期盼得到它否定的回答,“你的意思是,菡姐姐被、被挟持了……?”
裴徐林看出她的心慌,手上用力把人拥进怀里,“尉迟轩第一时间就带人追去了,头目为的是活命,不会有事。”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一味地埋着脸,他心口处慢慢被浸润出湿意。
裴徐林唇角绷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良久,才传来她闷闷地声音:“……还有,表兄呢,他如何了?”
“郑元松没事,受了些轻伤,仍守在覃州岸口不愿离开。”
葛春宜努力平复心情,可一旦想到表姐会被拖着在山林间风餐露宿,甚至会被伤害……她就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她抿唇道:“没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仔细和我说说。”
裴徐林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然后把人抱在腿上坐下,手臂环着她,掌心交握,“那伙水匪武力不强,善使计,周旋了一些时日,底下匪众死的死,降的降,五日前最后一波进攻,本可以一举拿下所有人,不慎叫头目钻了暗道,他走前还抓了两个女子。”
“阜山山势崎岖,林木幽深,上山困难,下山也不易,尉迟轩进山之后便没了消息,许是已找到人也未可知。”
听着他徐徐平缓的声音,葛春宜虽还揪着心,却不再难以自抑地掉眼泪了。
阜山……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可有守山的监林使?”她问道。
裴徐林点头:“有,但阜山险要,少有人迹,监林使也不甚熟悉,尉迟轩领兵进山时,是由山脚下的村民带路。”
“也是,山民靠山吃山,肯定更熟悉……”
他捏了捏她的手,“朝上也在关注着,若有消息我便第一时间告诉你,莫太忧心。”
葛春宜也知道,她远隔千里,即便整日长吁短叹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一想到那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更别说阜山上还有猛兽出没……表姐手无缚鸡之力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什么豺狼狗熊猛虎毒蛇都在葛春宜脑子里打转。
她心里一坠一坠的,侧头埋到男人肩上。
裴徐林还未出言安抚,突然,她又直起身,随手把眼角的残泪一抹,喃喃,“我……我好像想起来在哪看到过了!”
话音未落,便已跳了下去,提着裙子往次间跑。
第24章 密信 便装简行,作寻常公子打扮的太子……
葛春宜跑到次间翻弄矮榻旁的书架, 都是她常看的书,平日里摆放得干净整齐,如今却一本本随手往桌上丢。
一小会儿功夫, 桌案都快堆成了小山。
裴徐林跟在她身后进来, 并未出言打扰, 默默把滑到地上的书捡起。
“这本、还有这本……”她只挑出来三四本书册,开始翻找其中内容。
他扫了一眼,都是风志游记,且署名皆为“丘志青”。
“你要找什么?”
葛春宜头也没抬:“我记得寻微先生曾有一篇游记中提到过阜山,赞其‘层峦叠翠, 巍峨兀立, 若能登峰极顶, 此生无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