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榭后院的那棵垂枝樱由他灵力支撑才得以开放,如今还不知他能不能回来,让她守着那棵随时会枯死的花树不如让她将其种到别的地方。
阿初吸了吸鼻涕,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双眼潋滟,她觉得她不怕了,她可以自己去长幽山领罚,“师兄,我自己去,我已经不怕了……你在山下等我,我关完了禁闭就出来找你好不好?”
孟浮玉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冰凉的触感令他心颤,只能勉强露出一抹笑,“我说的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你取雪莲时所用的灵力助九尾天狐冲破了灵潭结界,想必他还会来找你,那时我不在,谁来保护你?你总是让我很放心,这次也会的,是吧?”
阿初点点头,眼泪像是控制不住地直往下流,孟浮玉拍了拍她的肩膀,拢着手恢复了往日那副清冷做派,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她说:“快回去吧。”
他说完便不再回头看。
阿初把双手放在嘴边,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师兄,我等你出来!”
她才不会走,才不会离开师兄。
当年云山大火,山中三十多户人家遭妖物侵袭,她的父母兄弟都惨死在那场大火里,如果不是孟师兄,她早就死在那里了,而今她又如何能弃师兄独自离去?
从长幽山回到湖光榭之后就写了封灵信给明央师姐,告诉她自己不能去前山训妖了。
明央回信很快,但是从文字里也看得出来她很着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关系的阿初,九尾天狐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担心,师兄和长老们正在搜查他的的踪迹,你千万不要乱跑,乖乖待在湖光榭,有事叫我们就好。”
阿初收了信笺,仰头躺在床上,抱着冰冰凉凉的被子陷入了沉睡,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梦见了云山的那场大火,熊熊大火,有着滔天的架势,半边天都被染红了,像是从天上泼了一盆鲜红的血,闪烁的火光里还夹杂着凄惨的尖叫声。
梦里的她就站在门口,想要冲进去叫里面的人快点离开,可那些人似乎是逃不出来,只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往屋外跑,大火烧断了房梁,烧破了窗帘,烧到了他们身上。
“快出来啊,再不出来你们就要死在这儿了!”阿初冲过去拉着其中一个人的手,那个人却重重地将她推倒在地,伸出手指不停地责骂她。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死!你也应该死在这里!”
阿初跌坐在地上,面对那些人的责骂感到恐惧害怕,毛骨悚然,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这不是我的错,你们不能怪我……”
一个小男孩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声音略带稚嫩,“起来吧,从那里出去。”
那个小男孩不过八九岁,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脚脖子已经被火严重烧伤,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脸色平静地指向她身后,在阿初呆滞的目光中又说了一遍,“从这里出去,别再回来了,他们不会原谅你的。”
她不知道他说的不会原谅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会原谅她,明明她也是云山的村民,她出生在云山,生活在云山。
难道这场灾难真的是她带来的吗?
不,不是她。
她问:“为什么?”
小男孩拿出帕子擦掉她脸上的脏泥,低声说:“因为他们不喜欢你,会把罪责推到你身上。”
“你们快离开这里,不然会死。”
“我们不能离开,这里——禁锢着我们。”小男孩把她向前推了一把,朝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在他身后,那些人还在对她谩骂,话语不堪入耳,她捂着耳朵快速向前跑。
地上焦黑的树枝被她踩得嘎吱响,身后越来越热,似乎是火舌舔着她的脖颈,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那着了火的山村近在眼前,只是再没有听见嚎叫,她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绕回来了,跑了这么久又回到了这里。
她害怕的瑟瑟发抖,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就好像只要她一动就能被死神的刀镰刺穿脖颈。
恍惚间,那些人的责骂声又飘了过来,如影随形,像一声声枷锁诅咒把她牢牢锁住。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她一边哭一边反驳那些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不是我!”
阿初尖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薄衫已经被汗湿了,粘腻地沾在身上,非常难受,她捂着过快的心跳平复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无力,走了两步就腿软摔在地上。
满腔委屈无处发泄,借着这一下彻底哭了出来,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下,她被孟师兄带回昆仑山之后就一直谨小慎微,对待那些对她很好的人她也是小心翼翼地接受,生怕遭人厌烦,但是现在好像被她搞砸了,师兄因她受罚,山门上下因她惶恐,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她,是不是真的只有她离开了才能平息这一切?
可是……她说过要等师兄回来的。
哭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倒了杯水,窗外已经昏暗,暮光照着院中的花草,冷风吹进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几缕发丝黏在细白的脖颈上,她皱着眉有些烦地撩到一边,走到窗前关上了窗,又去洗了个澡,热水让她放松下来,也让她有时间可以想想那九尾天狐从灵潭跑出来之后会去哪里。
她虽不了解狐狸的想法,但师兄说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伤,昆仑最好能隐匿行踪的地方就是妖兽众多的万山林了。
她勾起了唇角,从水中站起来,换上干净的衣裳,披着斗篷提着灯笼就出了门。
前山有结界,但她有师兄的玉令,山中所有结界对她来说形同虚设,走在石板路上,雪没有那么迷眼,怕被人发现,她走得很快,这是她第一次来万山林,里面有些什么样的妖兽她一无所知,踏进林子的那一瞬间就听见了一声狼嚎,让人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颤抖。
阿初握紧灯笼手柄,咬着唇尽量让自己不害怕,一股脑钻了进去,林子里很黑,唯一的光亮可就是她手上的灯笼和树上乌鸦的眼睛了。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或许觉得是时候了,放下灯笼,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株玄灵花,清了清嗓子,“九,九尾天狐,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有可以疗伤的玄,玄……玄灵花!”
第17章
树叶被风卷着从面前滚过,树枝上的乌鸦叫了两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就连时常会出现的山猴子都没了踪迹。
阿初疑惑,把玄灵花收起来提着灯笼又往深处走,一路上阴森无比,那些歪七扭八的树枝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
万山林里的树木茂密,遮天蔽日,白日不透阳光,夜间不进月光,像是一个巨大的藤蔓笼子。
“啊——!!!”
她还在出神,骤然间响起的一声尖叫,吓得她手一抖,灯笼掉在地上,火苗闪烁两下熄灭,乌鸦也都展翅飞走了,周遭陷入一片黑暗,陌生的环境令她的神经紧绷起来,下意识从乾坤袋里拿出孟师兄给她的佩剑。
“谁,谁在哪!”
阿初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紧手里的剑,只可惜除了那一道惨叫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她不敢再往前走了,甚至想打退堂鼓,可师兄还在长幽山替她受罚,她不能就这么离开。
这么想着,她便压下心里的恐惧,重新燃起灯笼往里面走,只是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少年捂着腹部虚弱地靠在树下,她小心地提起灯笼凑过去,微弱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显得他格外虚弱,黑色的头发遮住了眸子,睫毛低垂,身上穿着弟子服,腰间挂着玉令,是山中同门!
阿初蹲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小心晃了晃,“这位师兄?你没事吧?”
少年掀开眼皮,琥珀色的眸子轻轻转动,看了眼周围,最后落在阿初脸上,“你是谁?”
“我叫阿初,是掌门收的第二个弟子,你别怕,”山中不认识她的人很多,特别是前山的弟子,几乎没几个跟她熟的,“这位师兄为何一个人独自来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她问的太过刻意,那少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咳嗽两声笑了起来,“阿初?原来你就是放走九尾天狐的那个小师妹,我原是睡不着出来散步,正好走到这附近发现这里妖气浓重,心下一猜便知道那九尾天狐肯定藏身在这里,于是进来一探究竟,但不曾想却被打伤。”
“是吗?”
少年点头:“是啊。”
阿初嘴唇嗫喏,站起来朝他扬了扬下巴,说道:“我看见了,你脖子上有灵契印记,为什么要伪装成山中弟子?”
少年微愣,却并不意外,伸手摸上后脖颈处浅淡的银色印记,“什么叫伪装?我本来就是山中弟子,只不过你们都是人,而我是一只灵兽罢了,莫非……你歧视灵兽?”
“不是,”阿初摇摇头,眸光幽深地看向他的脖颈,据灵契记载,灵兽身上的印记变浅不是主人一方已亡就是已经放弃与之结契,“你为何不解了这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