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致幻草,”他说:“《百草文集》上有记载,在南疆一带有一种能让人丧失神智的奇草,称作‘致幻草’,这种草一般生长在悬崖边,很少能够在陆地上看到。”
泠烟回头看过来,那片被摘下来的绿叶正肉眼可见的枯萎,原本巴掌大小,现在缩了一半。
“不是致幻草吗?怎么我们没事?”萧阶伸手捻着那片薄叶。
裴寂竹道:“叶片没事,能致幻的是藤蔓上的尖刺。”
泠烟猜测前往这里的人想要安全过这个桥必然会伸手扶住桥栏,而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是不会注意到这些藤蔓的,手被扎破了也不会太在意。
这里有致幻草,那么就有一半的可能是人为。
泠烟传信到玉家,让他们派人到河流下游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三人踏上桥,不由自主的晃了下身子,萧阶下意识伸出手被裴寂竹拉住,反应过来后低声道谢。
这座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晃晃荡荡,如风中残烛,脚下的木板似是随时都会风干断裂,行至一半,泠烟感觉前面好像有个东西,蒙在雾中露出一点点灰黑的轮廓。
萧阶和裴寂竹在后面相互扶着,见她停下不免问道:“怎么了泠姑娘?”
泠烟说:“前面好像有个东西。”
两人往前看去,瞧见雾里那个东西之后都皱了眉,“这雾来的邪,我刚才尝试将它驱散,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泠烟捏紧了刚才捡的一根树枝,提神继续走,眼睛被雾蒙住,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一步一步往前挪,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从桥上下来,雾也没有了,眼前清明起来。
前面是一条弯弯扭扭的路,道路两边有几座长满了杂草的小坟堆,牌位已经被风吹雨打到辨认不出埋葬的是谁,刚才看见的东西是个立在桥边的人面兽身石像。
“这里怎么会立着一座石像?镇邪吗?”萧阶伸手去触摸石像。
石像高约数丈,头和脚已经斑驳,裴寂竹仰头看着,沉思了片刻,静静说:“这是南疆的恶神。”
“恶神?”泠烟惊诧回头,“什么是恶神?”
“《南疆志怪》中写道:“百恶哀哉,天降罚,锁石窟。厉罪难消,堕九重,化恶神。”他们信奉将罪恶深重的人锁进石像里,从而得到上天的惩罚,若天道降下惩罚,罪人便会堕落到九重天,成为恶神。”
他说完抬起头发现泠烟正看着自己,解释道:“以往我不曾出门,这些都是书中所见,不知真假。”
“裴公子勤奋,我该向你学习。”
泠烟朝他一笑,在泠家她是外室女,去书堂有辱名声,泠夫人可怜她,倒是也请过教书先生上门教学,谁知来的先生一听她是个外室女纷纷打了退堂鼓,原因是让他们教一个外室生的孩子说出去会让他们丢脸,当时她还小,一听就不高兴,索性搁笔罢墨不学了,后来长大泠夫人也教她学了一些。
裴寂竹感觉她在讥讽自己,干脆不再说话了。
“泠姑娘,看这里。”萧阶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坟堆里面。
泠烟提着裙子走过去,看见萧阶面前立着一支白骨碑,骨面刻的字已经分辨不出,这个坟堆很矮,还没有膝盖高,不过看起来应该已经很久了。
“白骨墓碑?”裴寂竹说:“这个是恶神的孩子,这截骨头是恶神的大腿骨。”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萧阶笑了笑。
裴寂竹摇头,“算不上了解,只是偶尔看过便记下了。”
他嘴上说着是偶尔看过,但泠烟知道并不是,一个灵力低下的半妖要去南疆必须要足够了解那里,不然就是有去无回。
往前走了一会儿,道路两边的矮小灌木林成了一大片松林,林边矗立着一座两层楼的木屋,门前有一座秋千,涂着橙黄色的油漆,他们站在路边远远看去,许久没有听见动静,看来是没人住。
“萧阶,你去看看,小心些。”泠烟指尖掐诀,凭空画符落在萧阶身上。
萧阶的身影渐渐没入林中,他走到窗前往里看了看,屋内燃着一小簇烛火,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窗幔飘荡,挂满了蜘蛛网,屋子里的摇椅上似是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毛了边的毯子。
像是没人住,又像是有人住。
萧阶推开门,随着‘吱呀’一声落下簌簌灰尘,他捂着口鼻走到摇椅前,柔声开口:“你好。”
风从窗户吹进来,呜呜哀嚎着。
等了片刻未得回应,便伸出手揭开了那张毯子,露出来的是一张五官扭曲的脸,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嘴张大的程度能塞下一颗鸡蛋,双眼圆瞪,漆黑的眼珠突出,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萧阶惊愕一瞬,松手将毯子盖了回去,连说了好几声‘得罪了’才出门。
“里面的人已经死了。”他一边说一边走。
泠烟面色严肃,眉头紧皱,手上的树枝已经蓄起了灵力,裴寂竹也摸上了腰间的匕首,用口型说道:“萧公子,你背后。”
闻言萧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说的是‘你背后’而不是‘你身后’,他脚步放慢却未曾停下来,垂下的手亮出了锋利的爪牙,反手抓向后背,手心触及到了一片冷冰冰的软肉,狠狠抓住摔了下。
那个死在木屋摇椅里的人躺在地上,整个躯体被摔在了一起,有的地方的肉像泥巴一样黏在一起,嘴里发出‘嗬嗬’声。
第31章
萧阶没想到他会跟着自己出来,伙同裴寂竹将人重新带回了木屋,为了防止他再跑出来,撕了窗幔拧成绳索给绑在了摇椅上。
裴寂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桌上的一小簇烛火还烧着,应该在前不久刚有人来过这里,妆台前的铜镜里映着他端正挺拔的身姿,桌上的匣子里放着一只长命锁,上面雕刻着一个‘福’字。
这里有南疆的‘致幻草’和‘恶神’,说明这里有人曾去过南疆并且安全回来,只要找到那人就能准确找到南疆并且进去,届时他就不会再需要星轮了。
泠烟站在门口将屋内环视了一圈,萧阶拎着毯子把人盖了个全乎,临走前叫了一声裴寂竹,没有得到反应就凑了过去,两人一同看着长命锁,他问:“这个该不会是桥头那个小坟堆主人的吧?”
裴寂竹没有否认,关于南疆他了解的不多,许多东西都未曾亲眼见过。
天色渐暗,他们终于到了,浔南镇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很多,房屋一眼望不到头,集市穿插在房屋中,热闹非凡,完全看不出何处透着诡异。
走到一半,泠烟敏锐地嗅到了妖气,疾步走到十字路口,听着在茶摊喝茶的人议论。
“听说醉花楼的花魁又死啦?”
“这个月第二个了吧?真是可惜了这些个美人儿。”有人唏嘘。
“可不是,听说是妖怪吃人呢,专挑长得过眼的。”
有人喝了口茶,狐疑道:“世上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你们自己吓自己罢了。”
泠烟腹诽:有的,你旁边就站着一个。
“听说那老鸨已经请了捉妖师来,今日就到了,为了捉妖,那醉花楼已经两天没有开张了,我可是想我的芙蓉想得紧。”
听见这话有人打趣道:“是吗?据说上个月选花魁,芙蓉的花最多呢,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就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把人赎出来啊。”
那人一摆手,叹气道:“哎呀,我上次回家提了一嘴,我家那个婆娘恨不得在我身上扒层皮下来,芙蓉娇弱,怎么受得了那个母老虎?”
几人说起了不相关的事情,泠烟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凝神寻找妖气的来源,最后锁定在一个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巷子,这个巷子很短,出了巷子一座六层高楼就呈现在眼前,楼内灯火通明,向外延伸的六个角挂着铜铃和红纸灯笼。
“不是说没人吗?怎么还亮着灯?”泠烟嘀咕着。
萧阶朝旁边一指,“看那边。”
她循着望去,只见几名身着浅蓝弟子服的少年正围坐在一起,桌上放着各种除妖的道具,腰间各挂着一个银色小葫芦,玉家内门弟子均为药修。
泠烟摩挲着下巴,“走之前没听说玉家派了人来啊。”
“可能是之前就来了的,”裴寂竹说:“玉二夫人不是说玉家有弟子来到这里没有返回吗?说的可能就是他们吧。”
泠烟挑眉:“有吗?什么时候说的?”
裴寂竹不欲再说,萧阶回道:“宴会上,泠姑娘离席之后。”
泠烟长长‘哦’了一声,看了眼裴寂竹,心想这人不是跟我一起出来了吗?怎么他就知道?
远处那几名弟子稍作商讨一番后将桌上的东西收进包袱里起身前往醉花楼,路过他们时为首的那名弟子惊讶了一声,“你们也是听了醉花楼的事前来捉拿此妖的吗?”
不怪对方主动答话,实在是他们身上的装扮不像寻常老百姓,泠烟问道:“你们如何得知作乱的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