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想去就去吧。”泠烟朝他挥挥手,转身往楼上走。
裴寂竹敛下眼睫,眼中情绪翻滚,泠赋勾着他的肩膀往租赁马车的商铺走去。
……
桌上香炉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格外浓郁,窗外光照变换,很快便到了傍晚,床榻上的少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汗津津的贴着肌肤,露出来的锁骨上隐约有青蓝色的纹路不断闪烁,向上延伸,却又像是被什么阻隔退了回来,很快又继续向上试探,反复如此。
泠烟眼睫轻颤,表现得非常不安,像是被什么困住,挣扎不脱,双手紧紧揪着被褥。
房间里,一阵风带着傍晚的清凉意吹进房间里,空气中渐渐盘旋出密布的黑色气息,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霎那间黑气消失不见,露出站在里面的人,他取下兜帽,被遮住的脸露了出来,那是一张跟裴寂竹有着八分相似的脸,只不过这张脸更加成熟,轮廓凌厉,具有攻击性,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窗前,伸手挑开床幔,微微倾身探头往里看。
“真是……”他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手点在泠烟的额头上。
蓝色的萤光亮起,泠烟逐渐平复下来,他伸手小心地抚摸她的脸,眼中满是心疼,捻着衣袖为她擦去汗珠,良久才起身,站在窗前,看着无边月色问道:“她怎么样了?”
“还行,但我觉得她快撑不住了,”回复他的声音十分空灵,“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但应该快了。”
房间里传来一道很轻的咳嗽,渐渐的咳嗽声越来越大,也变得重了起来,泠烟翻身趴在床沿呕出一口血,胸腔的疼痛瞬间将她疼醒,脑子清明了不少,眼前却有些模糊,只感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的灵力,柔和轻盈,但绝不是她的。
有人进来了?
她晃了晃脑袋,拽住床幔有些艰难地扯开一道,还算明亮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的香炉还烧着,桌上简单的妆盒依旧敞开,里面名贵的首饰没有不见,房间里也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看来是她想多了。
重新躺回床上,拉着被角擦掉溢出来的生理眼泪,眼前才清楚起来,心疾又犯了,她有些烦躁的皱起眉,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小罐药丸,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将药丸吞了。
泠烟一直搞不懂,她原身是一把剑,即便化形也是剑灵,怎么也会有心疾?
第67章
两百年前她初化形的时候孟浮玉就带着自己四处游历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人间的生存规则,以为是像神域那样,看谁不爽就可以揍一顿,所以当那个人对自己露出歹意的时候就只想着杀了他,可惜他命好,被孟浮玉拦住了,没死成。
她跟孟浮玉在暮灵雪山上生活了百年,在别人面前她可以肆意妄为,但孟浮玉的师尊跟主人是旧交,这点儿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她记得有一次孟浮玉奉师尊的命令带自己去了归墟之境,里面并不是黑色,四周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所有的一切都十分不真切,虚无缥缈,远处有一个供台,上面的东西被千机锁困的密不透风,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但源源不断外露的浑黑魔气她便知道这就是堕魔的心脏。
在她思索间孟浮玉说:“这个就是万年前堕神的心脏,里面承载了太多的怨气,只能将它囚在这里,师尊同我说它似乎有了觉醒的征兆,所以让我带你来。”
泠烟不懂,带她来就怎么样呢?她还能将它剁成肉酱包包子不成?
她虽承主人之志,但现下她也毁不了它。
听见孟浮玉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远处的一团乌黑,孟浮玉微微侧首瞧她一眼,忽而抬手,指尖泛起纯蓝色的光,那团乌黑像是受到了召唤似的晃动起来,千机锁摩擦出声音,一缕游丝般的黑线在他的指引下快速进入了泠烟的胸腔。
“做什么?!”心脏骤然一紧,泠烟蹙眉,捂着胸口弯下腰。
“这是炎陨里最纯粹的一缕气息,日后你可凭此气息找到它的所在。”孟浮玉语气平平,似是又怕被迁怒,便加了一句:“师父说的。”
泠烟气急,不欲与他争辩什么,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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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得太长,事情过去许久,现在回想起来隐隐还有些记不清,恐怕自己的心疾也是因为那一缕游丝。
现在已是后半夜,她彻底睡不着,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换了衣裳出门,她要去镇海关看看,孟浮玉的师父算尽天下,定是早就想到了办法,炎陨的力量强大,当初孟浮玉在自己心脏里放的那一缕游丝应该能破的开。
街上漆黑,泠烟披着斗篷提着灯笼走在街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忽然,前面的十字巷口里涌现出大量的浓烟,几乎遮挡了前方的路。
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双眼直直看着朝自己滚来的烟雾,“谁?!”
寂静了许久,烟雾将她团团包围,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道女子笑声,尖利刺耳,“好标致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泠烟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现在心情烦躁,将左手的灯换到右手,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朝浓雾扔去,簪子脱手的瞬间幻化成一柄长剑,劈开浓雾后回到她手里,“果然是妖。”
被她劈开的地方快速又笼上了雾气,女妖笑嘻嘻道:“妖怎么了?小姑娘身边不也跟着一只妖,怎能以身份取人呢?”
泠烟握紧手里的剑,方才那一剑本是试探,她不现身,自己也找不到她在何处,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小姑娘深夜提灯急行,是要去哪儿啊?不如我带你去?”说完她又故作惊讶道:“呀!不行呢,今日我有要务在身,恐怕不能同姑娘去了。”
泠烟并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脑中思索着世上有何种妖物与她相似,凡世间妖都有弱处,若是找到,就能杀了这妖。
女妖的声音空灵,响彻四面八方,浓雾越聚越多,慢慢朝泠烟而来,手中的灯在雾气的掩盖下散发出微弱的光。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到她究竟是什么妖。
“要不姑娘去我那里喝杯茶?”女妖继续出声说到。
泠烟发现她似乎是在阻拦自己去镇海关,莫非在那里布下结界的人与她有关?如今她拦着自己,难道真的是因为结界有松动?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在人间,但凡跟妖沾边的人都会遭到厌弃,但有一种妖除外,那就是能在梦中杀人的魇妖,这种妖想要存活下来很不容易,需要靠人类自愿献出精气供它们食用,可精气损失过多人就活不下来,世上又哪有那么多人会为了心中所愿之事献出生命呢?所以它们就地渐渐销声匿迹了,现在想要寻一只魇妖非常难得。
这只魇妖能够出没在皇城周边,必定是城中世家所豢养的,究竟是什么人的愿望如此强烈,竟能够不惜生命去实现?
魇妖见她发笑,心中有些不安,问道:“小姑娘,你笑什么?”
泠烟收了剑,将灯笼举到脸侧,柔和的亮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同时也照出了魇妖,她的的脸露了出来,苍白的皮肤,鲜红的嘴唇,细长的睫毛,一双桃花眼魅惑勾人,紫色的眼珠直直看着泠烟,脸上震惊未消。
“你?怎么会!”
泠烟放下灯笼侧身往前走了一步,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怎么?见我没入梦很惊讶?”
“不可能,这不可能!”魇妖尖叫着:“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入梦,你为什么没有受影响?除非你不是人!”
“这是什么话?听起来像是在骂我,”泠烟盈盈一笑:“在没有摸清楚我的情况下就派你来杀我,看来你的主人也不是很在意你,啧,真是可怜。”
魇妖悬在空中,上半身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长裙,下半身连接着飘渺的雾气,听见这句话瞬间炸开,“你闭嘴,你懂什么?是他救了我,将我养大,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只要我杀了你,他就一定会娶我。”
说罢就伸手朝泠烟袭来,泠烟用灯杆抵住她的手,心中冷笑,真是蠢笨,世上与妖结为夫妻的人不在少数,可谁又有好的结果?
泠烟手上捏诀,脚下大阵瞬起,金光穿透浓郁的雾气散出去,像是随时都会炸开,魇妖见状有些怔愣,回过神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手臂被抓住,金光照在她身上像是烈火在灼烧。
徒手起阵,此人绝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恐怕主人都未必能够杀得了她。
灯笼落地,烛火熄灭,泠烟睁眼,瞳孔的金色一闪而过,“往生阵,起!”
金光炸开驱散浓雾,被她拉住的魇妖也随之消失,只有一个玉扳指留在原地,泠烟捡起玉扳指细细打量着,上乘的玉料,纹路清晰,雕者技艺精湛,若她猜得不错,此物应当出自皇宫。
她曾救过陛下一命,也并未与宫中任何人结仇,对方如何犯得着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