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这才是真正有效的沟通方式,她之前就用这种不可能的人权忽悠过皮皮,这次自己要是再上当,那就是缺心眼了。
宋乐知道她的意思,但仍然劝道:“你也需要多考虑,不能总以你自己的角度审视问题。”
“宋乐,你想要皮皮成为什么样的孩子?”
“……望子成龙,这一点我和你当然是一个心情。”
“我是北大毕业的,你是当年一万人里选出来的公务员,你觉得我们算是成功的人生吗?”李知难问。
“我当然希望皮皮比你我更好一点。”宋乐诚实回答。
“怎么好?赚更多的钱?当更大的官儿?”
“那也没错吧?”
李知难回道:“成功也没有标准,你觉得裴方禹成功吗?或者李北辰、纪修,他们算是成功吗?”
“纪修那是命好,北辰当然很出色,不是你提姓裴的干嘛?”宋乐只在李知难说这个名字时异常警惕道。
李知难回到了自己想说的正题:“成功不是什么闯关游戏的宝藏,它也没有什么标准,为什么我们要 帮皮皮做这个决定呢?”
“你觉得踢足球有前途?”
“我觉得他快乐。”
“这种即时的满足感是低级的满足感,我们应该给孩子的是高级的满足感。”
“可我们没有给他,我们现在给他的是一个够不着的目标,让他像只狗一样被驯化,按照我们的要求一生追逐。”
“他是个男孩,以后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的,你那套高级的先进的心理学能换吃还是换喝?”宋乐也回归到了自己的逻辑主线上。
李知难摇摇头,知道这种争执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就像是辩论赛,无论内容说得多精彩,两个阵营不同的人就不可能达成共识。她沉声道:“你想想我的话,你是想让皮皮快乐还是只想让他帮你的人生做点缀,想清楚再联系我吧。”
因为这一闹,皮皮没有去上钢琴课,连带着下午的足球课也被爷爷奶奶叫去体验逻辑思维课程。但她忽略了这件事,并没有及时通知李北辰,直到收到他传来的信息:今天皮皮不来上课了吗?
李知难回:你想遛弯儿去吗?
下午两三点的太阳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初夏,也能让人立刻蒙上一层汗,可李北辰仍旧裹得严实。
“我觉得你有点欲盖弥彰了,本来人家可能看不到我们,你这样的打扮,生怕别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有文章。”李知难笑话他。
李北辰到底是觉得在公园这种环境,青天白日的不太放心,便提议道:“走吧,我朋友开了间绘画教室,就在不远。”
路上李北辰似乎是看透她的心情一般,提议道:“皮皮的钢琴课,如果你还想继续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我的师弟。”
李知难有些意外地看他。
“他开了个机构,刚成立,规模不大,但是他教学我还是信得过的,把皮皮交给他我也放心。”李北辰交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知难最近确实在琢磨这件事,李北辰愈发忙碌,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总之,能给皮皮找个稳定的地方自然妥帖。她低声道:“谢谢你啊。”
“你和我之间不用说这个。”他拉起了她的手。
画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小时后,李北辰看着自己画布上那张小学生涂鸦,丢脸地把它翻了个个儿,眼不见为净。
“你是不是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李北辰看着李知难的画,不由叹道。
“也不是,但是我做的不好的事情,我就不会再做了。”李知难回答。
“这很李知难。”
李知难侧过头看了看那副被他翻过去的画,透过画架也能看到边角,评论道:“你绘画天赋也……很中等。”
她觉得中等就算是给他留了人情了。
“抬举我了。”李北辰也识趣地感激她的嘴下留情。
总算是画完了,两个人在画室里欣赏着别人留下的作品,李北辰才小声问道:“有心事?”
她坦白:“嗯,皮皮的事。”
“要说来听听嘛?”
“家长里短的,你要听吗?”
“你说我就听。”
李知难大概讲了讲,李北辰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心疼道:“夹在中间很累吧?”
“有一点。”
他想了想,没来由地说道:“高考之前,我有过一阵幻想。科技慢慢发达了,以后能不能有一种机器,提取我们的DNA,分析我们的大脑,就能找到我们擅长的东西,这样也不用所有人都一起过独木桥了,大家按照自己的擅长来选择未来人生,这样该多轻松?”
“说不定未来真的可以这样。”李知难点点头。
“我记得高中参加奥数比赛时老师说过,学数学要的是天分,在天分面前,努力是没用的。我的大学教授也说过类似的话,任何领域的顶端,都需要强大的天分,无数的努力,和一点点幸运。后来我认识了文诗,她属于那种天分平平的类型,课业上很吃力,她其实更擅长演戏而不是音乐。于是就有人劝她,转系吧,转去学戏剧,何必在音乐这件事上白费功夫。但她没有,因为她热爱一件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过份地热爱了。没有天分的她,做了很多努力,也有了很多的幸运,最终成就了现在的舞台。”李北辰说道,“我不知道皮皮的人生需要什么,或者哪条路对皮皮更好,没人知道,可能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什么意义?”李知难反问。
他看着她,朗声回道:“选择的自由。”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前几日她陪皮皮上足球课,结束时皮皮跑得满头大汗,然后调皮地向她跑过来,小狗似的甩头,要把汗甩在她身上。
她笑着躲,两个人像是孩子一样打闹成一团。
周围其他孩子的家长在后面给孩子换着衣服,递着水,喂着水果,嘴上唠叨着对孩子的要求,说别乱跑,说快点喝,说把水果吃干净。
皮皮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他是个快乐的孩子,李知难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很珍贵,便没来由地感叹:“皮皮,谢谢你啊,妈妈在养你过程中,就已经收获到最大的快乐了。”
皮皮学着她回道:“我也是,我也在养妈妈的过程中,很快乐。”
李知难被他逗笑,下意识问道:“是吗?你也养我了?”
“嗯!”皮皮自己拿过水壶,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
李知难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教育时刻,就抓紧道:“那你想把我培养成什么样的妈妈呢?”
皮皮看着她,自然地答道:“就你现在这样的妈妈就很好。”
那一刻李知难愣住了。
李北辰听着这个故事,仿佛也被感染到一般,不自觉地笑了。
李知难轻声道:“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对他要求的词都准备好了。没想到他会给我这样的回答。”
李北辰温声答:“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李知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理解错了。
“我说的对他要求的词,指的是我想等他提完要求,再去提我对他的要求,不是我要满足他的要求。我的下意识并不是倾听他,而是教育他。”李知难解释。
思及此,她再次愣住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做一个好母亲了,然而很多事情,她的下意识仍旧跳脱不开传统的“望子成龙”理论,她想着的还是教育孩子,而李北辰听到同样的内容,第一反应却是……平等地倾听孩子的想法。
有些思维框架是根深蒂固的,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
只有见识到另一个维度的想法后,才会反应过来自己的陈腐。
她即刻拨通宋乐的电话,认真道:“皮皮的事,你想得通就想,想不通你就去看看离婚协议吧,孩子是判给我的,我说了算,皮皮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知难……”宋乐有点急。
“他选择了我做他的妈妈,我就会给他选择自己的自由。”
“可他才多大!”
“无论他多大,他都是自由的。”李知难认真而坚定地回答。
挂掉电话,李知难突然看着李北辰笑了起来,像是积压良久的不快终于被一扫而空般,畅然大笑起来。
李北辰摇摇头,小声道:“你现在好像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的专政。”
李知难挑眉看他,教育道:“自由的建立,就是要靠对枷锁的挣脱。规则和底线都要靠自己争取,这是革命前辈帮我们趟出来路。”
李北辰拉住她的手,毫无预警地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
“你……”李知难对他的行为有些意外。
“我觉得你说的对,底线要自己争取。”
李知难的手不由地摸了摸嘴角,那记吻太轻了,轻过脸颊边吹过的风。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道:“你能不能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