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奴刚喊了声“皇姐”,被华章不悦的打断:“你莫说又是雪团走丢了,以后无论去哪叫你的大伴跟紧了你,再有下回我叫人打折他的腿!”
猊奴口中一嗤:“打就打呗,谁叫这狗奴才跑得没我快!”
跪在华章身前的小太监浑身颤抖的像筛子,痛哭流涕,不停朝两个小主人磕头求饶。
华章不予理睬,起身,朝张姝和陆蓁微微颔首,前呼后拥的走了。
猊奴踹了小太监一脚,小太监抽噎着爬起来抱狗。
陆蓁往邱玉瓷的房门前探了探头。
张姝走到一旁的石桌边,打开包袱把镜筒拿出来,镜筒里面镶嵌了一枚被打磨的极薄的水精。她学着秦韬比划的样子,透过水精看过去,圆圆的视线之内伴随着一股晕眩感,眼前陡然清晰起来。
镜筒里出现了一只硕大的眼瞳。是凑过来的猊奴。
猊奴拿起另一只镜筒学她的样子放到眼前。
远处树木枝叶上的纹理脉络在镜筒中清晰可见,如同被递到他跟前一般。
“真是个好东西!太神奇了!”猊奴满口嚷嚷,拿着镜筒在院中打转到处看,新奇的不得了。
这时才显出一个六岁孩童的天真无邪来。
“张娘子,你把它送给我吧!我拿我的宝贝跟你换!等回宫了你跟我去挑,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本宫说话算数!”
张姝微笑:“多谢殿下厚爱,您的东西我就不要了。这几天您若乖乖的听公主殿下的话,不乱跑不给公主添乱,等回去后我送给您便是。”
“张娘子,你太好了!”猊奴眼神透亮,狡黠的精光一闪而过。她叫他听皇姐的话,可是她又不会时刻跟着他,哪里晓得他有没有听话呢。
他从未见过这样单纯的人,简直老实得可怜。让他想敷衍她都有些惭愧。
张姝坐在石桌旁,以手托腮,心不在焉的看他和陆蓁一人拿一个眼筒在院中稀奇的张望。
心事重重,含颦叹息。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
“张娘子,还是让本宫帮帮你吧!”他诚恳的说。
张姝蹙眉,茫然的望向他。
“你喜欢杨敏之对不对?我帮你啊!”
张姝耳边轰的炸响一声雷,秀眉倒竖,又羞又气的朝他叱道:“殿下莫口无遮拦!”
“我娘说男人不喜欢老实的女人,你呀就是太老实!”应该从姓邱的马屁精身上分一半心眼子给她。
张姝站起身,气得要夺他手上的镜筒,“殿下,我看您是不想要了!”
猊奴左躲右闪,叫她怎么也抓不着。
“哎呀张娘子!你害什么臊啊!”
陆蓁在中间笑嘻嘻打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莫跟孩子一般见识!”
张姝懒得搭理他们,红着脸庞扭头进屋。
“喂!躲起来是没用的!我娘还说男人也不喜欢扭扭捏捏的女人!”
第64章 风雨起
因着白日猊奴的风话,陆蓁跟着起哄打趣,张姝不要陆蓁晚上跟她一起睡。陆蓁只好回自己屋。夜间两人都暗暗留心,邱玉瓷陪太后用过晚膳后回来,再没有偷偷外出。她二人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隐隐的不太平起来。
听说刑部新任的员外郎范大人和北镇抚司为了争夺一个人犯发生了争执。北镇抚司本有三位主事的大人,指挥使陆骞老大人常年卧病在家中休养,原本负责京城防卫的指挥同知沈誉还在宣府,另一位指挥同知陆如柏在西山行宫,一时北镇抚司群龙无首,叫范大人给钻了空子。
范大人声称当时打劫通州商船的歹徒没死,被锦衣卫给抢走了,要找北镇抚司要人。两方扯皮,阵仗闹得很大。
刑部和北镇抚司的热闹还没看够,五城兵马司也开始满城抓人。
因为北城马市异兽走失闯入市坊间,一些原本混迹于市井的泼皮无赖趁机滋扰周边的民众和商户,出了好几起入户行窃的案子,更有甚者当街偷窃刺伤行人。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岂能容作奸犯科之人肆意横行?
这些消息从京中传到行宫,大家听一听也就罢了,不过是添了个在太后身边逢迎凑趣的谈资。也就是陆蓁,知道刑部和锦衣卫扯皮的事后嘀咕了几句,也就抛到了脑后,总归是祖父和父亲兄弟他们的事,跟她一个女娘又有多大关系呢。
太后娘娘主持的诗会如期举行。女孩儿们的心思顿时转移到诗会上。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在太后跟前脱颖而出。若能借此获得太后青睐,既是体面,又是荣耀。如果还能借机寻一桩好婚事,更是一举多得岂不美哉。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诗会这一日。
张姝和陆蓁到太后殿中,找了两个相邻的几案坐下。
突然,兵部尚书的夫人带着女儿跌跌撞撞的冲进殿中,大呼“太后救命!”
把太后和身边的宫人唬了一跳。
梅芳挡在太后身前,呵斥道:“夫人何以在殿前喧闹!”
兵部尚书夫人鬓发凌乱,两颊惨白,哪有平日里半分端庄的仪态,只顾叩头哭喊:“我家大人不知得罪了谁,更不知犯了什么错!刚被刑部来人带走,那些莽夫还要带走我们娘俩!”
被尚书夫人搂在怀中的女娘,和张姝她们差不多大,正值青春年华,如她母亲一样也是满面惊恐,接着自家母亲的话含泪说道:“家父只是被刑部收监,尚未被定罪!按我朝律法,未被定刑之罪官,不应祸及家眷!还请太后娘娘明断啊!”
张姝和陆蓁匆匆互相望了一眼,垂首敛目将震惊之色掩于眼底。
太后看向梅芳。梅芳会意,马上到殿外吩咐内侍去查问。
过了一会儿,内侍过来回禀。
几位随御驾前往西山的朝臣因贪腐或结党被远在京中的都察院弹劾,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还未来得及在万岁面前自证就被刑部逮捕。其中就有兵部尚书。
带走兵部尚书的是刑部官差。但是闯入行宫的女眷内院,意欲把兵部尚书家的女眷带走的,却是吴宣林手下的北城兵马司。
吴宣林随内侍一起过来,唤“姑祖母”,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面色不快:“安什么安,二郎是嫌哀家不够安生。”
吴宣林满脸为难,跟太后解释,他和兵马司手下役卒经过这几日的查访,发现那日在马市旁的戏园中,趁乱行窃兼刺伤行人的嫌犯是兵部尚书家的家奴。所以才有今日之举。
尚书之女辩解:“我家家奴惹事,我们绝不姑息,自当将他缚之以绳索交给大人,断没有把主家抓去顶罪的道理!”
殿中众人都深以为然。太后也责备吴宣林莫不是当差当糊涂了,二品大员的家眷也敢随意捕拿。
吴宣林心烦意乱,这会儿突然明白了,为何杨敏之一定要把他召回兵马司,让他来出面抓人。
原来,这位比狐狸还要诡计多端的御史大人,早预料到高官罪眷不是那么好拿的,只有他这个和太后沾亲带故的人适合用来顶锅。
吴宣林再次行礼,烦躁道:“微臣也是奉公行事,还请娘娘莫要妨碍在下执行公务。让微臣痛痛快快的把人拿走,您安生的和娘子们消遣,我也好少受些上峰的气!”
他进殿时,从一群跪坐于矮几后的女娘中一眼就看到了张姝。她也被殿中突变吓呆,正襟端坐,一动也不敢动,美丽的小脸上满是怯怕。
此时被斥责,他心中既难堪又颓丧,索性破罐破摔,由着自惭自秽的情绪放任开来,跟姑祖母说话也不再恭敬。
太后气得哆嗦着手指朝吴宣林指点:“二郎好大的本事!哀家的话也不管用了!”
形势一时胶着起来。兵部尚书夫人母女也停止了哭泣,跪在地上满怀希冀的望向太后。
随着一道“皇后娘娘驾到”的高呼声,吴皇后带着三个孩子与宫人稳步走来。
跪坐于几案前的女娘们都僵在殿中,谁也不敢动,也无人敢起身向皇后行礼。
吴皇后不以为意,不慌不忙的走到太后跟前见礼,转身对吴宣林责备道:“二郎你也不是头回办差,怎得如此鲁莽,还不快给太后赔罪。”
吴宣林知道皇后在为自己圆场,忙跪下来向太后赔罪认错。
吴皇后又朝太后温声说道:“二郎素来最孝敬您老人家,您莫要生他的气。他给朝廷办事,自然是朝廷要他做什么就是什么,您就让他该拿了谁走就拿人吧。”
地上跪着的母女俩吓得发抖,又要哭喊“太后娘娘”,吴皇后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眸朝她俩扫视过去,敦和平静无甚情绪。却让她俩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少顷,只听明堂上一声冷笑,“皇后好大的威仪,我这个老婆子当真做不得数了。”
太后被彻底激怒。梅芳色变,率领宫人齐刷刷的跪下,请太后息怒。
张姝等人从诗会开始时就一直跪坐在地上。这会儿整个殿中密密麻麻全都是垂首跪着的人头,除了坐在堂上盛怒的太后,和站在大殿中央面无表情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