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是张姝,吓得又红又白的脸才恢复了一点常色。
她犹豫了一下,把张姝拽下来与她一起蹲下,两人都挡到张姝怀抱的花束后头,她抬手指过去:“姝姝,你看那边......”从她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交织着害怕和莫名惊讶的颤音。
“是万岁和邱娘子!”陆蓁刚低呼出来,张姝从镜筒中一眼就看到了。
在遥远的另一侧山脚下,一簇茂盛的荼蘼花丛中,一袭黄色常服的男人搂着一个身穿淡紫罗裙的女人,倒在以花丛为毯的地面上。衣衫从肩头半褪,罗裙被掀起来,男人俯身压了上去。簇拥在他们身边的花木枝条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摇动起来。
白花黄蕊的荼蘼花中间,那个紫色裙裳,正是邱玉瓷今天穿的那一身。甚至那个身形,就是邱玉瓷本人。
张姝抖着手把镜筒从眼前放下来,与陆蓁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脸红面臊。她们虽然都是姑娘家,还是朦胧的晓得那两个人在做不清不白的事。
若不是她们手上的千里镜,倒在花丛里的那两人不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被她二人撞破。
“窥伺圣驾会不会杀头?”她惶然问陆蓁。
陆蓁恍惚的又抬起镜筒。
山脚下那片荼蘼花丛周围,有亮光闪过。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身上穿的铠甲反射出来的光。侍卫们正忠心耿耿的守在荼靡花丛百余步开外,对花丛中的起伏置若罔闻。
张姝把她端着镜筒的手臂一把拽下来,带着哭腔:“别看了!我们赶紧走吧!”
陆蓁看她,呆呆的说了一句:“邱娘子在承宠。”
“横竖不能让别人晓得我们看到了!”张姝起身,花束掉落一地。陆蓁也被她拉起来拽着往回走。
两人踉跄走了几步,想起猊奴。压着嗓子叫了几声“二殿下”,猊奴和趴儿狗从高处树林里跑下来,问她们何事。
陆蓁连连摇头:“山上有脏东西!我们快走!”
猊奴才不信。
张姝接口道:“是夜啼鬼!专门摄小孩的魂,殿下快走,别让它赶上来摄走你的魂,要不夜里我们还得过来帮你喊回去!”
猊奴变色,陡然间觉得山坡上的凉风变得阴恻恻。几个人慌不择路的往山下走。
下了山,她们送猊奴回到皇后殿中,顺便给皇后请安。
吴皇后正带着华章和戟奴写字。他们去高台上看过龙舟赛就回来了。吴皇后一手飞白写得极好。张姝由衷的赞了几句,准备和陆蓁告退。
吴皇后却说不急,命宫婢领她们到次间稍坐一会儿,喝口茶再回。
华章望了一眼猊奴,手中挥毫不停歇,道:“若不是有张娘子和陆娘子时刻跟着提醒你,你今日莫不是要被锁在宫门外头。”
她以为猊奴和张姝她们也刚从堰塞湖边回来。女眷们住的行宫内院此时正在落锁。
猊奴不吭声,由着宫婢带他到偏殿洗脸去。
在次间捧着茶杯的两人交头接耳。
陆蓁低声问张姝:“你怎么一说那什么鬼的,二殿下就听了?”
张姝莞尔:“我幼时,姑姑编的这个故事吓唬我……”当时灵机一动就脱口而出。
看来贵妃没少拿夜啼鬼的故事吓唬猊奴,就像逗玩幼时的她一样。
猊奴回来后无精打采的模样明显是被吓到了,让她很是惭愧。茶喝得慢了下来,想再多留片刻看他好些了没有。
猊奴去了偏殿还未回来,太后身边的梅芳姑姑就过来了,后面跟着邱夫人和掩盖不住一脸怒气的吴倩儿。
梅芳给吴皇后叩首行礼,传太后的话,说邱娘子承了圣宠,让她过来问皇后的意思。
张姝和陆蓁听到从殿中隐约传来的话语,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惊讶之余,暗觉如释重负。
吴皇后容色淡然,手中沉稳如旧,待写完最后一笔,宫婢上前接过秋毫收拾书案。她才淡淡的开口:“玉瓷不是宫人,也非秀女,所谓承宠名不正言不顺,无章可依。”
皇后说话间,另有人带华章和戟奴退去偏殿。张姝和陆蓁被遗忘在以屏风相隔的次间,敛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梅芳还没说话,邱夫人急急的开口提醒:“玉瓷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在家中时便一直敬仰您与万岁,她若能入宫侍奉,对您必无二心哪娘娘!”
吴倩儿难以置信的看向母亲。
第68章 邱嫔
“太后娘娘何意?”吴皇后问。
梅芳赔笑:“邱夫人适才说的极是,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封妃约莫是不够的,封个嫔足以。”
“好,那就封邱嫔。”吴皇后二话不说,一口应下来,叫尚宫去拟册封的凤旨兼造册。
梅芳一愣,没想到皇后应允得这么快,忙叩谢告辞,回去向太后复命。
她走后,张姝和陆蓁也打算佯作不知告退离开,吴倩儿突然愤怒的叫嚷起来,把她俩吓得止步,退回几案旁。
“母亲您糊涂了么?怎得为她说话?干出那样的事来娘娘还得给她册封?凭她心术不正不检点不知羞耻吗?那个贱人勾引万岁与她行苟且,还衣衫不整的撞到女儿跟前来污我的眼......”
吴倩儿厌恶的噶然住口,满脸通红。
邱夫人叱责她:“倩儿,怎可如此说话!她是你表姐!”
吴倩儿盯着邱夫人,就像在看一个蠢货,气极而笑:“表姐?凤座上坐着的才是我姐姐!我姓吴她姓邱,她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哦我想起来了,母亲您也是姓邱的,自然跟她更亲!”
邱夫人被她噼噼啪啪一顿抢白气得脸色都变了,一时语结,抓着胸口的衣裳说不出话来。
“够了倩娘!不可对母亲如此说话,跟母亲赔礼。”吴皇后凤目微沉。
吴倩儿愣愣的站在原地,既不回皇后的话,也不向邱夫人赔罪。眼圈红起来。
皇后身边的宫婢上前扶邱夫人离开,邱夫人摆了摆手,对皇后哀声说道:
“娘娘,妾是个怎样的人,对您和国公如何,对吴家如何,这些年您都看在眼里的罢。妾上您家来的时候,您才八岁,将将有公主那么大,可怜的哦哪有公主那样好的福气。国公爷徒有官身,实则两袖清风门庭难支,我们娘俩什么样的苦日子没挨过,我舍不得叫您吃苦,您舍不得倩儿吃苦,若不是后来......再后来您被选秀立为皇后,妾和倩儿哪有今天的尊荣,妾的心一直向着您啊......”
吴皇后也上前来,扶她坐下让她莫要再提过去的伤心事,温言道:“母亲,倩儿的气话,我不会介意,您也莫要放在心上。”
吴倩儿冷笑:“姐姐选秀入宫,还不是母亲贪慕荣华!姐姐明明可以——”
“住口!”吴皇后和邱夫人两人齐齐喝止住她。
吴倩儿被吼得身子一抖,生生收住没说完的话。
同样被吓得僵住的还有张姝和陆蓁。
先是无意撞见皇帝和邱玉瓷野合,现在又亲眼旁观吴倩儿在皇后宫中大放厥词。走又走不了,不想听都不行。两人只觉后背冷意森然,湿汗从中衣直往外冒,外衫都快浸透了。
两行浊泪从邱夫人脸上哗哗往下淌,她哽咽道:“娘娘,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就说如今,玉瓷有这样的心思,我也是才晓得。她有本事进宫,想必也能有本事帮衬您啊,这不是好事吗?贵妃已有二殿下,现又怀上龙胎,她本就得宠,现下更是连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此下去,娘娘您不急妾心里头急啊!”
话头被扯到贵妃身上,张姝攥紧了膝上的裙裳,后背绷直坐得更安静。
“人家贵妃好歹是名正言顺选秀进的宫!她邱玉瓷算什么东西!”吴倩儿又是一口火药味儿喷出来。
张姝一愣,竟然有一日能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还算像样的好话。
吴皇后皱眉揉了揉额角,却没有再喝止,任她说下去。
“她把行宫当成什么了?这里不是后宫!还住着世家夫人们,还住着和我一样的闺阁女娘!她媚上邀宠封嫔封妃,传出去让天下人以为我们都是和她一样不知廉耻么?”
吴倩儿这番话喊出来,大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邱夫人睁着一双泪眼茫然的望着女儿,嘴巴合不拢来,也说不出辩驳之语。
张姝透过屏风望向吴倩儿,她泪流满面,满腔满腹的委屈隔着屏风扑面而来。
吴皇后叹了口气,对她道:“倩娘,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让张娘子和陆娘子陪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你们女孩儿们不是还有一场马球赛么,养足了精神好上场。”
原来皇后没有忘记次间还有两个人。
吴倩儿也惊住,停止抽噎。
被突然提及,张姝和陆蓁忙恭谨起身,从次间绕出来,跟皇后告退。
只是不知道吴倩儿愿不愿意跟她们走。
她们正在为难,吴倩儿甩开袖子自顾出了殿门。几个宫婢慌得跟上前,被她吼了一声“滚”,谁也不敢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