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年闭着眼，缓了一会后，心间那阵绵延的，沉闷的痛楚才消散而去。
“我突然心脏疼……缓一会就好了。”
许是太痛了，黎年将头抵在宿禹怀里片刻，没有将人推开。
宿禹微怔，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小心轻柔的将穿过的凉风挡去大半，而后才道
“黎儿方才在想些什么？是因为…黎家主吗？”
黎年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师尊，黎……我父亲是不是永远死了，无法转世投胎，彻彻底底消散在这世间？”
那声‘父亲’在从唇齿间滚出时，黎年也怔了一下，她叫得太自然了，似乎就应该是这么叫。
宿禹沉默几秒后，垂眸对上黎年浅浅的眸子，口中的话竟有些不忍说出，但在黎年执拗的目光下。
还是给出了答案，他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几分心疼。
“我果然没猜错，可他说好的要给我过五岁的生辰，我没等到他。”
黎年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凄哀孤冷，单薄的肩膀好低一阵风就能吹倒。
“黎儿，我知你难过伤心，可你要往前看，这并非黎家主所愿，他没的选择。”
宿禹薄唇抿了抿，指尖伸起又放下，他无趣又刻板，不善言辞，就连哄人都嘴笨得很。
黎年诧异了一瞬，转眸看着眼前清冷的青年，生硬又努力的言辞，心头浮上一丝微妙。
黎年轻叹了口气，他怎么会怪黎时章呢？
原主在死去时虽只有五岁，可元初年自小聪慧，心思细腻，对于万般疼爱自己的父亲，皆是崇拜尊敬。
“师尊，混沌灵体与至清道体两者相差可大？我……九天魂镇界能否再次筑起？”黎年转而问道
宿禹闻言，指尖蜷缩了一下，眸子稍稍瞪大，“你想要做什么！九天魂镇界是那么容易能筑起的？何况你不是至清道体。”
黎年眉心蹙了蹙，被青年的声色厉俱吓到了，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师尊怎么这般激动，我只是问问罢了。”
宿禹指尖掐进掌心，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来，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如此便好，黎儿切记，无论他人说什么，总不必理会，荒谬之词罢了。”
黎年看着这一幕，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但在宿禹看不到的角落里，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审视。
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层薄透的雾气，哪怕此刻离得不过半米距离，可仍旧触摸不到。
宿禹隐瞒的，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青鸾国之上的天裂，虽是暂时被封住了，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毁天灭地的力量太过庞大。
这几日，已经隐隐再次松动了。
城内的百姓们慌不择路，在这几日屯满了粮食，家家户户都是紧闭屋门。
前几日的天裂，委实是将百姓们都吓懵的，一个个竟都想着往城外跑。
嘉屹帝听此，万分无奈的下令关闭城门，仓皇的百姓们并未意识到，天裂之大，早已覆盖了青鸾国。
如今更甚至在一点点往云昭国的方向扩大，城外远比城内要危险得多。
而天裂之下，混元河洛界无可懈击的优点被攻破，修真界各地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
上古魔气侵染入世，百姓民不聊生，几乎在缺口的方圆几百里内，无一生物幸存，寸草不生。
修真界的局面混乱，在与魔族的对抗中，平衡被打破，魔族今日越发的放肆。
更有风声传出，魔族召唤魔渊之下的大魔，召集无数魔兵，只需魔尊苍冥的一声令下，即可攻入修真界。
唯有五大宗门如今还有一丝抵抗之力，还算得太平外，修真界当今是无一日安宁了。
与此同时，黎年身为黎家后代的身份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众人不堪上古魔气与魔族的伤害。
在生死面前，再顾不得素日来的一点脸面，涌入青鸾国的修士大量增多，各处势力皆在施压。
客栈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说是将客栈包抄起来都不为过。
既然没有更好的方法，那么明摆在眼前的，最为有用便是九天魂镇界，所以他们必须见到黎年。
哪怕在暄和与宿禹的眼皮子底下，那些人也顾不得什么了，人在被逼到了绝路，那是连死也不怕了。
于是乎，客栈每天都上演着这一幕，百姓们，修士们苦苦哀求，跪在地上，从早到晚。
黎年掀起眼皮，看着这一幕，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第325章 蛊惑，凌驾苍生之上
这些人苦苦哀求她，求她去死，换取他们的一线生机么？！
“看吧，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类们，他们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耳边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黎年怔然片刻后，迅速看向四周，试图将人找出来，却连一丝人影也看不到。
“别找了，你看不到我的。”
噬空悠然道，他身为上古魔气本源，同混沌之力一般，存在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只要他想，他可以去到世间每一个角落，毫无阻隔。
何况，他如今恢复了大半的实力，再温养数日，便可回到上古鼎盛时期。
到那时，天地再无人能阻他。
黎年神色微顿，倒也奇异的冷静了下来，他与噬空除却外界的因素，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来做什么？”
黎年面不改色的回应。
“呵，当然是来看看这些自诩正义的修士，是如何一步步逼迫你的？”
“所以呢，不妨说说你的目的？”黎年耳边萦绕着声声哀求，神色看不出什么。
“目的？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这样开诚布公的人。”
噬空仿佛透过虚空，凝视这眼前的少女，眼中的戏谑和蛊惑更盛。
“和我一起主宰这苍生，我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凌驾众生之上。”
此话一落，黎年轻轻一笑，眉眼弯弯，转眸似是嘲讽又似不屑，笑得讥诮。
“这听起来真不错，不过我一个小小化神，丢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泯灭于众人间……”
她话锋一转，“我凭什么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又需要我做什么？”
噬空宛若听到什么笑话，盯着她几秒后，忽的一笑，诧异于她当真不知。
“我要你杀了宿禹，来到我身边，其他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黎年闻言，眼眸一闪，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你当我是谁？玉阙仙尊说杀便杀？何况，他是我的师尊，我有什么理由杀他？”
淡淡的日光穿过透明的云层，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眸子钉在黎年身上，让她无端一寒。
“理由？！你恨他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黎年心里猛的一紧，眼眸忽的颤动几分。
“世人恐惧我，忌惮我，试图铲除我，可他们也忘了，是他们的邪念诞生了我，我能够窥见万物的内心深处。”
“你的心告诉我，你恨宿禹，对他起过杀心，厌恶，憎恨，却又克制了下来。”
黎年呼吸一滞，内心的情绪似乎被唤醒，纯澈如水的眸子慢慢的染上异样的光，神色迷茫。
“他一定伤害了你，做了对你不好的事情，既然这样，那就不要犹豫了，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黎年呼吸急促了几分，垂落在身侧的手深深嵌进掌心，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落下。
“放弃抵抗吧，杀了他，你就解脱了。”
那道蛊惑人心的声音回荡在黎年耳边，绵延不绝。
储物戒里的追光察觉了异样，强行从剑鞘挣出，泛着寒光的剑身微微侧起，小心点贴在黎年侧脸。
“主人，快醒醒。”
冰凉的触感贴上时，黎年的神志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黎年眸子转冷，指尖漫然划过半空，空中凝起流白的光芒，在一瞬间内炸向这一片空间。
只听得一声闷哼，一片黑色的衣角烧成灰烬。
“你想控制我的心神？让我沦为你的傀儡？”黎年冷声道
“呵，若非你曾有过这些想法，我如何钻得了这个空子呢。”
噬空弹了弹被烧掉的衣角，抹去嘴角的鲜血，眸子仿佛阴冷的毒蛇，缠绕在黎年周身。
竟是小瞧了她，小小的化神竟能伤得了他。
“承认吧，这些都是你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你苦苦压抑的，不愿承认的。”
黎年嗤笑一声，眼中丝毫没有惧怕，眉眼干净纯粹，如同山顶雪水一般干净。
“我从未否认过这些，但是你当真看清我的内心了吗？”
噬空顿了一下，“什么？”
“你始终无法用这个来控制我，因为你窥见的只是我内心的万分之一，我对他从不止是恨。”
噬空凝滞了一瞬后，忽然笑了，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那么浓烈的情感，不是恨的话，难道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