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灯歪歪扭扭地挂在天花板上，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掉下来；脏兮兮的的地砖，全是乱七八糟的黑褐色脚印；四周的墙壁上，除了淡黄色的污渍的外，就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横幅：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钱是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
“不要小看你收回的每一分钱。”
“每天收回一点点，积少成多冲第一。”
“时间就是金钱，早一分钟催债就早一分钟收到钱。”
……
红底白字的标语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再加上惨白的灯光，更是让人不安。
苏轻芽暗道不妙。
这家公司，推崇的不会还是要死的“狼性文化”吧？
老员工带着众玩家在走廊拐角的一间办公室前停了下来，“经理。”他轻轻敲了敲门，“我把新员工带来了。”
“进来。”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房间里涌了出来。
就站在老员工身后的苏轻芽只觉得自己的鼻子被狠狠打了一拳。
那味道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常年未清理、积满了陈年油垢的油烟机，滤网散发出的味道，空气都腻得可以挤出油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抬眼看去：
办公室里并没有开灯，透过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她看到并不算太宽敞的办公室里，中央摆了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脑显示屏，显示屏蓝盈盈的光照亮了办公桌后的那片庞大阴影——
那是一个肥胖到几乎快要看不出人形的男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肥肉撑裂，露出了下面白花花的肥肉；层层叠叠的肥肉堆积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就连脸上的五官也深深陷在肥肉中，被肥肉挤得几乎快要看不见。
在那些肥肉表面还可以看见油腻的反光，那是从皮下不断渗出的淡黄色油脂；再加上房间内的温度偏高，苏轻芽才刚迈进房间，就闻到了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酸和发酵气味的馊臭。
就像是闻到了一块多年未洗、已经馊掉的厨房抹布。
老天！
苏轻芽第一次怀念起了自己的老板。
她的老板虽然不做人，但至少从外表来看还是个人；并且，还是个大众审美下很好看的人。
“欢迎……”
被肥肉挤成两条缝的小眼睛慢吞吞地扫过了众人，经理缓缓咧开了嘴，露出了里面参差不齐的、发黄的牙齿：“欢迎各位入职我们温声细语催债公司。”
“我们温声细语催债公司是一家专注于债务催收的专业机构，为所有债权人提供准时、高效的催收服务。”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他身上的肥肉还像波浪似的抖动了起来，那些堆积在肥肉褶皱间、因为密闭而发酵得更加厉害的臭味更是在起伏间飘散了出来。
“呕——”
几个定力比较浅的新人控制不住地发出了轻微的干呕声。哪怕他们已经努力克制，但是那股馊味还是不住地钻入他们的鼻孔，冲击着他们的天灵盖。
“你们的工作，就是催债，把钱从那些欠钱不还的老赖里收回来！”
肥肥的经理就像是没有看到玩家们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道：“本公司的试岗时间是3天，试岗期间没有工资。不过嘛……”
他拉长了语调，“各位只要能在3天内，成功回收一笔债务、拿回所有的欠款，就能通过试岗，成为我们公司的催债专员！”
看来这就是这次通关的任务了。
老玩家们对视了一眼，由谭云接过了经理从桌上推过来的一叠薄薄的资料。
谭云扫了一眼，纸上是债务人的名单，纸上详细地记录了欠债人的名字、电话、联系地址，倒是十分方便他们找到要钱的对象。
这任务……似乎并不难。
谭云一边思索着，一边随手把剩余的纸递给了旁边的人。
资料开始在玩家之间传递。
茵茵刚好站在最后，等这叠纸到她手里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两张了。她随手拿了一张，就头也不抬地把剩下的纸递到了旁边。
只是她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人来接。
茵茵有些奇怪地转过了头。
“那个……”
茵茵举着纸，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没事吧？”
她看着自己旁边摇摇晃晃、似乎快要站不稳的苏轻芽，目光担忧中又带了一丝疑惑——
就听了个经理说话的功夫……她怎么好像整个人都要碎了？
第5章 第一份工作（5）
难道……
茵茵想了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单。
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思考了两秒，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对方。
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做什么任务，也不想参与什么游戏，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经进入游戏了，不如就老老实实地接受现实。
于是她凑到了苏轻芽的旁白呢，正打算开口，却先听到了苏轻芽嘴里的碎碎念：
“哈哈，试岗还不给工资……”
“原本去出差还能休息一会儿，现在要在这里给人白干三天……”
“打白工哈哈，搞了半天结果是来打白工的哈哈……”
茵茵：“……”
你们成熟大人崩溃的点还真挺难理解的诶……
她默默地把手里的资料塞到了苏轻芽的手里，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苏轻芽从听到经理说出“试岗没有工资”那几个字后，就开始神情恍惚、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东西，她不由得低头一看。
看起来是欠债人的名单，不过，苏轻芽微微皱眉，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这个表格是谁做的？
怎么最关键的信息都不写？欠钱欠钱，表格里最重要的当然是写清楚这些人分别欠了多少钱啊！这个做表格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好了……”
经理也发表完了他的讲话，缓缓往后瘫了回去，整坨人显得更加臃肿，“既然大家已经了解了我们公司，那就都去工作吧……”
“试岗是公司给你们的珍贵机会，千万不要辜负公司对你们的信任！”
苏轻芽原本都已经安慰好自己了，结果听到了经理这话，身上的怨气都冒了出来。
为什么她到了无限游戏里还要上班还要工作？
这和她之前的生活有区别吗？
哦，不对，那还是有区别的——
苏轻芽微笑着在心里骂人。
至少她以前上班的时候，是有工资的呢：）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在她跟着老员工离开办公室后，办公室的门重新关闭，那些难闻的臭味也一并封闭在了房间里。
感谢公司给经理安排了独立的办公室！
另一边，老玩家们也凑到了老员工的身边。
“那个李哥……”由于章胖子之前在老员工这里受过挫，这一次上前说话的人换成了谭云，“我们可以先自行参观一下公司吗？”
在老员工拧起眉头前，她抢先说道：“我们想更加了解公司一点。”
“了解了公司的企业文化，也能让我们更快上手工作，您看对不对？”
不知道谭云的话哪里戳中了老员工的点，他蹙着眉头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不耐烦地同意了：“行吧……”
他抬手看了看表：“我给你们30分钟的时间。”
众人立刻表达了感谢，抓紧时间准备探索公司的环境。
只是才刚走出了走廊，走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老玩家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这是？
站在后面的苏轻芽被堵住了路，好奇地探出了头。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外面原本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坐满了一个个员工。
他们身上穿着一样的衣服，身材一样的瘦削，面容一样的惨白，此刻似乎是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动静，正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众玩家。
在惨白的灯光下，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双格外突出的、黑漆漆的眼睛里也没有一点情绪，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工位上坐满了姿势各异的、一动不动的假人。
嚯！
吓她一跳。
苏轻芽拍了拍狂跳的胸口。
这些同事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其他玩家也被突然填满了工位的老员工们惊得呆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还该不该迈步前进。
“走啊……”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李明明忽然回过头，“你们怎么不走了……”
他站在原地阴森森地对着玩家勾起了嘴角，“你们不是说要参观公司的吗？”
“快去啊……时间可不等人啊……”
玩家们：“……”谁要在这些东西的注视下参观啊！
虽然那些老员工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事，但是那毫无感情的眼神实在太瘆人了些，在他们的注视下，众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