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很久了。
她怀疑玉鹤安就在旁边,躺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装装样子让她安心, 好在她睡得不错。
这一场病休养了快一个月, 总算能下床走动。
她梳洗完, 换了身鹅黄色襦裙, 挪到院子里晒太阳。
她捏了捏命运多舛的右腿,这几个月受伤好几次。
赵钦那边派往惠州的人选落实了, 她这边派谁去, 一时间犯了难。
兰心乃家生子,父母皆在侯府,定是不愿离开。
巧心再过两个月便要成亲了, 她已提前给她备了红包,打算放她出府。
只剩下慧心, 慧心倒是有心去惠州, 她若是去了, 汴京的生意就没人管了。
她拿着账本挡太阳,是时候将生意牵出去了,到时候她也有退路。
“娘子,你唤奴婢。”慧心快步进了院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府外办事, 生意上的事, 玉昙基本全权交给她, 若非玉昙生意上的重大转变,不会唤她回府,“最近盈钱足, 是要将生意再扩大些,还是将盈钱存入银庄。”
“慧心,我之前向你提过,去惠州之事。”玉昙挪开了账本,定定瞧着慧心。
慧心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商人才,她离侯府时,若是留为己用,便再好不过了。
“娘子,惠州奴婢是可以去,汴京可找到代替奴婢的人手……”慧心伏在她的身前,小脸上满是忧虑。
她明白慧心的担忧,扩张生意固然重要,最重要的是原本的基业。
慧心不明白,她本就没打算待着汴京,所有的事业生意都得往外移,越远越好,这些权贵越难伸手到的地方越好。
日后她和赵青梧的日子才能自在。
她将账本里夹着的宣纸递给慧心,她特意去讨的奴契,昨日写的放契书。
慧心拿着接过奴契时,双手一颤,“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要去远方,自由身还是方便些,汴京的生意,这几日能转卖的便转卖了,价钱低些也无妨,银钱除去四千两,大数额全部存往银庄,小份额就带在身上。”
四千两是她还给侯府的本钱,日后再骂她,总归不会太难听。
慧心眉头拧死:“何须这般着急,慢慢变卖就是……”
为商者最忌讳的便是让利,恨不能将每一分都抓在自己手里。
“得加快些,惠州的生意没那么好做。”她将账本挡在脸上继续晒太阳,“这些多久能办完。”
距离她暴露的时间没多久了,若是真暴露后,她恐怕是一分钱都带不走了。
“娘子。”慧心直觉不对,但看玉昙已没心思再讲下去,“一月之内,奴婢便能办好。”
“嗯,办好后便和赵钦的人动身去惠州吧。”
“是。”慧心领命退出了院子。
无论哪个季节,她都不爱动弹,春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成了她最大的消遣。
夜里仍旧梦魇,她已能安然睡上三个时辰,不用每日挖空心思往风旭院跑。
玉鹤安肉眼可见的变忙,从最初她被咬时,每日都来,到现在已三四日都不曾见过他。
楚明琅倒是日日都来,她对他的感觉变得微妙起来。
对他有意无意地亲近,变得没那么厌恶,甚至身体的本能想亲近他。
心头升腾出一丝念头。
也许试着接受他,届时他念着情谊,不会对她做什么,甚至可能会出手帮她。
她捂着心口。
这种念头太可怕了,有种将自己性命交在别人手上的无助感。
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享受清静,没多久院子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她挪开了账本。
“杳杳,整个侯府就你最清闲。”楚明琅着明蓝圆领长袍,面上带着温润的笑,快步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动作间能瞧见,手腕处露出一抹亮色,再仔细些能瞧见,戴着一个半指粗的银镯子。
儿郎银饰不少,但多用作发冠或腰带上,儿郎戴银镯在汴京极其少见。
“怎么还在发呆?”楚明琅走近了些,站在玉昙身前。
玉昙生得白皙,虽说扣着账本,脸颊还是被晒得红扑扑的,像极了少女见到心仪之人的羞赧。
这些日子玉昙不再抵触和他亲近,他无须再站在离她好几米远的位置。
“太阳晒糊涂了?”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你让开些,挡太阳了。”
她在屋子里都快躺得长蘑菇了。
“你脸都晒红了……”楚明琅蹲下身,差不多和躺椅齐平,趴在躺椅旁边。
阳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手指出现在她脸附近,似乎是想戳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身体仿佛生了自己的意识,又偏离了回来,好在手指已经挪开了。
近日来,她腿伤好上不少,自被蛇咬后,好像染上了些其他病症,最初只是不知何时起痒意,不管沐浴多少次,都无法消除病状。
近两日痒意消停了些,心口变成了难言的躁意,小腹像灌满了水,难受得快要坠下去。
她捏了捏藏在袖口的香囊,一手捂着小腹,缓解那股子躁意。
楚明琅将玉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情蛊开始起效了,他笑了笑:“侯府都忙翻天了,你不去看看?”
她一懵。
一时间,想不明白最近府上在忙什么。
“当真是躺糊涂了,鹤安兄拿了殿试第一,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消息刚传回侯府,宋老夫人正筹备宴席,宴请街坊,沾沾喜气呐。”
她惊道:“阿兄,中状元了。”
剧情里提前知晓是一回事,当真面对了,她心中仍然是藏不住的雀跃。
多年苦读终于高中。
“你若是反应再慢一些,恐怕就瞧不见鹤安兄回府了。”
她也顾不得身子的不适了,将账本一扬,立马起身,往府门处走。
只是走太快,受伤的右腿就显出疲态来,小腹又像揣着秤砣。
新伤和旧伤仿佛一下叠在了一起,她越想快,她就越发慢了下来,她甚至感觉右腿有些使不上劲。
原本她歇在院子里,又不常走动,她以为右腿痊愈了。
她有点恐慌,晚点需要找个大夫再瞧一瞧,她才不要变成瘸子,一辈子跛着脚走路。
“方才跟你说时,还在发呆,现在知道急了。”
楚明琅快步走到她身侧,扶着她的右臂,她总算稳健些了,那股子躁意在楚明琅接近了那一刻,被按回了身体里。小腹的坠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仿佛揣了一肚子浑水在那晃荡。
“府上的人怎么都提前不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她?
楚明琅扶着她,从岚芳院到府门前,走了半个时辰,酸胀感越发明显。
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宋老夫人被众人围中间,笑盈盈的。
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上都扯上了几圈的红绸,门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大圈的鞭炮。
“杳杳和明琅来啦。”宋老夫人的视线从巷子口,挪到楚明琅相扶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祖母。”
“宋老夫人。”
自从玉昙病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玉昙对楚明琅再也不是那副生冷模样,也不会时常去黏着玉鹤安。
这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今天是个好日子,鹤安高中是一喜,你家祖母来了好几次信了,将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便是第二喜,双喜临门。”
楚明琅笑道:“多谢宋老夫人成全。”
她沉默了半晌没出声,仰着头往外望,长明从巷子外往侯府里跑。
“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长明喜气地叫喝声。
她全然听不见祖母和楚明琅在说些什么了,长明满面红光地进了府门,一道挺拔的身影骑着高头骏马出现在巷子口。
玉鹤安身着绛红状元服,红艳映在脸上,清冷的脸变得生动起来,愈发俊美无双。
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当真是少年得志。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宋老夫人面前,行礼。
“祖母,孙儿回来了。”
“鹤安辛苦了。”宋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肩头,“这么多年,总算熬出来了。”
“鹤安兄。”
“阿兄。”
玉鹤安转身,瞧见她那一刻,莫名觉着他的神色冷了,视线从她的脸一路挪到了她的手。
好似喜庆戛然而止。
她蜷缩着指尖,才发现指尖被人攥在手心里,掌心发热,交握的掌心生出了,黏腻的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