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叶这模样,亦泠知道自己必定是遭了这无妄之灾。
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床榻上,双唇都失了血色。
尽管来松远县之前她便已经做了这个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这才第二日,她连章府都还没有踏出去过呢!
眼看着亦泠的额头流下了豆大的汗,春叶连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离这间厢房远远的。
就在她准备转身,迈腿的一刹,忽然听见亦泠大喊一声:“别过来!”
春叶心想我不过去啊我只想跑啊!
抬起头,却见是谢衡之推门走了进来。
春叶心头跳得更快了,惊慌地盯着谢衡之,连礼都忘了行。
谢衡之疑惑地看向床榻,亦泠已经一把拉起了帘帐,把他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
他只好问春叶:“夫人怎么了?”
春叶惶然道:“夫、夫人……染病了。”
说出这句话,谢衡之的神情分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春叶却觉得这屋子里的光亮都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她头顶。
“去请大夫。”
春叶如获大赦,恨不得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这间屋子。
而谢衡之,则盯着罗帷里晃动的人影,并没有停下脚步。
感觉到他的靠近,躲在床榻上的亦泠高声喝道:“会传染的!”
谢衡之脚步一顿。
透过轻薄的罗帷,亦泠看着那双一动不动,静止在原地的靴子,还没来得及想通自己为何要喝住他——
下一刹,谢衡之靴尖一抬,越发快步地朝她走来。
第58章
罗帷被谢衡之一把掀开的时候,亦泠仰着脸,错愕地看着他。
章府的桕油蜡远不如上京的蜜烛明亮,昏黄的光影里,谢衡之神色凝重,垂眸细细地打量着亦泠。
见她双唇失色,脸颊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看着的确像是发热。
亦泠的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在谢衡之坐下来的那一瞬,她酸软的双腿忽然蹬了蹬,侧着身子朝床角躲去。
谢衡之却将她一把拉住,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似是不确定她是否在发热,又把手贴到自己的额头上。
一番对比,谢衡之的脸色越发沉重。
亦泠颤着声说,“是不是很烫?”
“只是比平日里热一些。”
谢衡之问,“你浑身瘙痒?”
亦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顿了顿,又说:“时而痒,时而不痒。”
谢衡之闻言没说话,只是分别掀开她两只衣袖,没看见疹子,倒是发现她的手臂因抓挠而红了一大片。
他皱了皱眉,又伸手去翻亦泠的衣襟。
手指触碰到领口的那一刻,亦泠还是下意识躲了开去。
谢衡之一撩眼,对上他的沉静的目光,亦泠才僵住不动。
不过谢衡之的动作到底是放轻了些,没扯开太多衣物,只瞟了一眼她胸口的肌肤。
是有一两颗红疹。
想起之前的经历,谢衡之尚存了一丝疑虑。
总不能又是上火了?
可是他们这一路上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到了章府也从未大鱼大肉,实在是不应该。
看着谢衡之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亦泠仿佛听见了自己心里绷着的细弦一根根断掉的声音。
她的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瘫倒下去,还好谢衡之一把给揽了回来。
“我的命果然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我死后你记得——”
“不至于。”谢衡之沉脸打断她,“大夫还没来,你或许只是水土不服。”
听到这话,亦泠浑身又有了力气,忽地坐直了。
“对对对,我水土不服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谢衡之点点头:“嗯,多半是这样。”
亦泠:“人家章县令日日都去看望染病者也没出事,我怎么会染上呢?”
谢衡之:“嗯,你说得对。”
亦泠:“苍天有眼,我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从未作恶。连你都安然无恙,我怎会那么倒霉呢?”
谢衡之:“嗯……。”
-
不出半刻钟,大夫便赶来了章府。
年过半百的老头胡须都是乱的,走路也偏偏倒倒,可见是被谢衡之的下属驮在马上一路疾驰而来的。
和大夫一同过来的还有章县令夫妇。
章县令是个男子自然不能进去,只让自己的夫人和大夫进了厢房。
床榻的罗帷已经拉了起来,谢衡之则坐在床边的绣墩上。
章夫人往床上看了一眼,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到罗帷后传来亦泠的声音。
“章夫人别过来!快出去!”
她脚步顿住,焦急地瞥向谢衡之。
“大人,夫人她……”
谢衡之抬了抬下巴。
“出去吧。”
章夫人紧抿着唇,再次看了看罗帷,才躬身退了出去。
而赶来的大夫便是章县令去邻县求来的大夫之一。
他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坐馆大夫,可不是上京的御医,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是以进来了半晌,还拱着双手不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