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方才忘记吩咐人去买金钱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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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雅间。
习武之人听力格外好,到了萧密这种程度,区区一堵墙,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丝毫不影响他听清隔壁雅间内两个女子的每一句话。
听见她们说一会儿去买金钱酥,萧密转了转手中茶杯,心道谢衡之这才名满天下的妻子也不能免俗,喜欢那等民间零嘴。
不过这金钱酥倒是勾起了萧密不少回忆。
在隔壁雅间沉默的时候,萧密眺望着窗外,看着远处那座败落的定远伯府。
那时他还是这上京里意气风发的贵族子弟,前途不可限量,却乐于骑着马去东市里买上一包金钱酥,带给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博她一笑。
转眼已经快六年了。
如今他容貌尽毁,假名托姓,日日活在仇恨里。
而他的未婚妻也死在了庆阳,尸骨无存。
唯有那谢衡之平步青云,在上京呼风唤雨。
思及此,萧密手指收拢,掌中发出闷响。再往窗外一扬,瓷杯碎片洒落楼下,被雨声掩藏了声响。
就在这时,店小二给隔壁上了茶点。
萧密抱着双臂,闭上双眼,静静监听着她们的动静。
“砰”一声,不仔细的婢女打翻了茶水。
“夫、夫人,没烫着吧?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不碍事。”
那女子说道,“茶水翻,就平安。你再给我倒一杯吧。”
萧密猛然睁开了眼,目光凝住。
他缓缓转过身,盯着这堵墙。当他全神贯注聆听声响时,耳朵便会轻轻地抽动。
茶水翻,就平安。
这不是他那死去的未婚妻自编的口头禅吗?
第74章
短短六个字,没有什么道理,听着就像胡诌。
正因如此,萧密确信旁人绝不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他甚至是亲眼见证了他的未婚妻如何编出这种话的——
八年前,萧密还是风光无限的定远伯世子,行事向来肆意妄为。
还没到定亲的年纪,就成天嚷着要娶住在隔壁的户部尚书家的女儿亦泠。
父亲骂他不务正业,母亲说他小小年纪就沉迷女色,就是不肯上门去提亲。
他毫不在意,反正心底已经认定了那个人会是他的妻子。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私底下叫人家“未婚妻”,把小姑娘羞得面红耳赤。
后来仗着父亲在上京越来越风光,他做事也越发大胆。
有一回正逢初春,他悄悄翻进亦府后院,还顺手折下几支开得茂密的芍药,站在小姑娘的闺房窗下,喊着她的小名。
“宁宁!”
“你、你怎么来了!”
亦泠捂着嘴巴不敢大声说话,急着要把他赶出去。
他非但不走,还直接翻了进来,像回自己家一般,顺手把她花瓶里的腊梅枝拔了出来,换上了自己摘的芍药,“好看吗?”
没等她回答,亦夫人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
亦泠慌不择路,竟然把他推到了床榻边,让他躲到床底下去。
亦夫人进来后,果然没发现他的存在。
只是服侍亦泠的婢女知道屋子里还趴着一个男子,心里慌张,在给亦夫人倒茶的时候打翻了茶水。
亦夫人当即就要发作,亦泠立刻说:“茶水翻,就平安,没关系的!”
打翻一只茶杯不是什么大事,亦夫人只是见不得下人毛手毛脚的。
不过女儿都这么说了,她今日心情也好,便没有计较。
只是点着女儿的额头,说她诗词背不了几句,成天就记着这些不经之语。
没多久亦夫人便走了。
萧密从床底下钻出来,明知故问道:“茶水翻,就平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道理,你上哪儿学的?”
亦泠瞪他一眼,说:“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是我方才胡编的!不然娘一定会狠狠责罚小楚的。”
萧密觉得自己未来的妻子真是善良又可爱,乐不可支的同时,还大剌剌地躺到了榻上。
亦泠拽不动他,在一旁干着急。
“你快出去!若是被我阿娘看见就糟了!”
“我看你阿娘巴不得我多来找你。”
“胡说什么!若是传出去,我就没有名声了!”
“岂不正好?”萧密活像个无赖,“若是传了出去,我立刻叫我爹娘来提亲。”
在此之后,萧密从未在别人口中听见过那句“茶水翻,就平安。”
所以谢衡之的妻子为何会随口说出这句话?
萧密屏住呼吸,闭眼细听着隔壁的所有声音。
可是那两个女子并未再有什么可疑的动静,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她们准备启程回府。
萧密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从窗户飞身而下。
亦泠和锦葵下楼时,正好遇上了从一楼上来的萧密。
正面相迎,锦葵看见他的半截面具和脖子上的疤痕,吓得浑身一凛。
亦泠自然也看见了。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和那人有片刻的对视。
阴森森的眸子,比他脖子上的疤痕还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