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名影卫立刻应道。
程策抿抿唇,回头朝着阴暗潮湿的石阶看了眼,而后转过去带着开阳天枢离开。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躲在石墙另一侧的程漾看在眼中。
他面无表情,眉眼间是说不完的厌恶和妒恨。
等程策彻底离开,他停了片刻才从旁边朝着地牢走去。
还未来得及靠近,两旁的黑衣影卫立刻拔剑挡住他的去路。
“教主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影卫的声音也冰冷刺骨。
他是闲杂人等,程策就是掌中之娇。
程漾慢慢抬起头,黑沉的眼死气沉沉的盯着他们,“闲杂人等?”
他似乎被这个词刺激到,讥讽的扯出笑,“我跟他程策都是父亲母亲生的孩子,你们殷切的送他进出,却把我堵在门口?”
影卫面无表情,黑纱覆面,只留着平静无波澜的眼睛。
这副样子,程漾见过太多次,在程誉脸上,在孟昭脸上,在程策李明诛脸上,以及红莲教内,帝师府内,甚至是屈身的尚书府内,人人都是这样,冷漠的不把他当回事,凭什么?他程漾凭什么就需要忍受这些?
程漾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而后又很快的平静下来。
他知道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李明诛,所有的一切,爱恨嗔痴,杀戮谋略,都是因为那位令人敬畏又忍不住靠近的神迹主。
程漾低低的笑着,神色晦暗不明。
“如果……我今日非要进去呢?”他声音很轻。
话音刚落,影卫的剑立刻对准了他,寒光森森,剑气凌冽。
程漾抬起头,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他像孟昭,现如今又刻意模仿孟昭的表情,让影卫下意识愣住。
程漾趁着这个空挡,快速冲着他们一挥袖,在他们震惊的瞪大眼睛的时候,迷药快速发作,他二人感到身体开始发软,意识开始模糊,还没来的急说话就倒了下去。
程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影卫,而后抬脚跨过他们往地牢中走去。
滴答滴答。
地牢中安静异常,大多数囚犯都被拔了舌根,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加上被长期折磨,四肢大都有些残疾,也许都意识到,到了这里几乎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于是他们都躺在牢房角落的稻草上,安静等死。
唯一还吵吵嚷嚷的,也就九幽了。
程漾的脚步声不轻不重的,恰好能让九幽里的人听到。
天璇跟天权第一时间冲到牢房门前,抓着冰冷的铁门看过来,在看清来人后,眼底的厌恶难以遮掩。
程漾脚步微顿,侧头对她们露出完美的让人生厌的笑容来,在确定让她们生气后,悠然自得的往里走。
“靠。”天权忍不住爆粗口。
天玑坐在里面,神色被昏暗的烛光淹没,“现在生气都没用,只能等帝师府人来。”
“帝师府的黑铁令给谁了?”天璇眉宇间满是不耐烦,她深呼吸,勉强压制住心口的烦闷问。
天玑顿了顿,“一个女学生,还有杨成昀。”
“女学生是主上棋,杨成昀……”天玑有些犹豫,“杨成昀是锁雀楼的人,主上与他年少有些交情,但他行事太过怪异,我也分辨不出此人是好是坏,能号令帝师府人的,除了主上亲自出面,便是黑铁令,现如今紧要关头,主上身上余毒未清,运奴又在此刻发作,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帝师府。”
她深吸一口气。
“杨成昀给主上下毒,但又来朝圣跟主上通气儿,要说他是哪边的,还真不好说。”
“跟祭司保证的照顾好主上,现如今,主上陷入危机,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天璇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她竭力忍耐着,最后还是低声骂出来。
“帝师府若不来,我便以命相博,带她出去。”她压低声音,“我不能让她出事,绝对不行,现如今要按兵不动摸清楚红莲教,我不坏她事情,但如若她受到伤害,我不会再遵循她的意志。”
“这次平安回苍梧后,我再也不会跟主上出来了。”天权苦着一张脸,“若是知道这样煎熬,我死都要拖着主上不让她走。”
九幽中沉默着,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沉重而惆怅的叹息。
铁链再次晃动,这是今日的第三次。
李明诛发着烧,脑袋昏沉着,脸色泛白,可眼尾却烧着昳丽诡谲的红,仿若初晓晨曦,漂亮到惊心动魄,平白添了几分生机。
她轻啧一声,蹙眉抬头。
程策一走,那股令她安心的气息也随之远去,开了荤的野兽尚且难以忍受吃素,李明诛好不容易见到程策,这么短暂的相处早已勾起她心底的渴望。
她整个人现在有些烦躁。
视线朦胧模糊,李明诛病恹恹的掀起眼皮,在看到那张模糊却熟悉的脸部轮廓时,她很短的顿了顿。
“……祈漾?”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在水中难以带起波澜。
身影修长的男人踱步前来,在她面前站定。
渐渐明晰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若回到最初的,最原始的冷漠。
程漾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
“李明诛,好久不见。”程漾沙哑着声音开口。
李明诛现如今的处境着实狼狈,整个人半泡在寒潭中,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可是那双眼睛却仍旧平静如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程漾微微弯腰靠近些她。
“李明诛,怎么还叫我祈漾?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姓程,我叫程漾。”他死死地盯着李明诛的脸,妄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类似于意外茫然之类的情绪,可他看了很久,久到眼眶发酸,李明诛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他失败了。
“我跟程策是手足兄弟,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怎么样,意外吗?”他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他背叛了你,李明诛,被背叛的感受如何,被自以为最爱的人接连背叛,心里不好受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明诛声音冷淡。
她的眼睛很黑很沉,像是无星夜幕,又似凶残野兽沉眠的假象,让人忍不住的颤栗。
“李明诛,你现在真是一点都没有一个阶下囚的样子,程咎为了神迹会如何折磨你呢?你现在这样虚弱,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你弄死了。”他语气是刻意的漫不经心,看似不在乎,实则攥紧的拳头都在发颤。
“你现在还想活命,对吧?我的暗探打听到,苍梧来了很多人,你这次回来逐步放权,就是想要退出京都回苍梧吧?”
程漾看着李明诛那张清冷的脸,下意识的提着心,连自己斗没觉察到自己此刻的紧张和期待。
“你若想活命,真的很困难呢。”他佯装苦恼,“程咎贪婪,孟昭恨你,程策嘛,虽然我父母爱他,但他现如今连红莲教都没摸清楚,带你跑的话,说不定半路就被不知道哪里的暗器弄死了。”
他余光一直瞥着李明诛的神色,但让他失望的是,李明诛依旧清冷淡漠,仿佛他的话是空气。
他被李明诛这副态度气笑了,舔了舔后槽牙,索性放弃铺垫伪装,直接开门见山,“你若想活命,为何不来求求我呢?你老老实实的把神迹的秘密告诉程咎,到时候就算孟昭要杀了你,我还可以凭着对你的这点情谊拦下她把你要过来——反正嫁给我,是你现如今唯一活命的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劝你要想明白,懂吗?”
他半是劝诫半是威胁的给李明诛剖析局势,并好心的给李明诛指条明路。
李明诛根根分明的睫毛挺立着,她脑袋很混沌,程漾说的话又很快很奇怪,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还是有些烦。
一点点的分析他的话,李明诛没注意到程漾的脸色由期待到脸色发白。
等她终于理解程漾的话时,她只是皱着眉,眼底的冰冷难以掩饰。
“程漾,你用这张脸,跟我说喜欢我?”李明诛大概理解了程漾的潜意思。
程漾的手紧了紧,而后露出轻松的笑容
,仿佛对李明诛的话不是很在意。
“是,又如何?”
“恶心。”李明诛失了兴致,眉眼恹恹的垂下眼睑,嫣红的唇瓣就这样吐出两个伤人的字,就像一把锋利冰冷的刀,狠狠插入程漾的心口,而后毫不留情的旋转,翻搅血肉。
程漾的笑容猛地僵在脸上。
可是李明诛的话还留着些。
“没有程策漂亮会撒娇也就罢了,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李明诛漫不经心道。
——一张跟孟昭九分像的脸,根本就不需要刻意模仿就能展现出独属于那个人的风情。
李明诛猜想,程漾在京都被欺负成那样都没人管,可能在红莲教地位也不高。
毕竟程咎虽然残忍暴虐,但确实是爱着孟昭的,程漾长着这张脸,恐怕程咎看着也倒胃口。
李明诛想的入神,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