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带着侍卫走回檐廊下，站在石阶上，眼底的轻蔑与戏谑更加清楚的落入祈漾眼中。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除了李明诛对他这张脸尚存一丝贪恋怀念，她身边的这几个苍梧星无不对他恶语相向，恨不得刮花了这张脸。
原以为能凭着这张脸勾起李明诛心底对先后的情谊，没想到李明诛意志力太强大，只是恍惚片刻便恢复冷清，她身边的人更是与传闻中的大相径庭。
明明得到的消息是，李明诛与苍梧七星极为看重先后，对先后照顾有加，关怀备至，况且李明诛还派了苍梧七星中武力排行前三中的开阳天枢去保护先后唯一血脉，他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点出了问题。
祈漾掩下眼底情绪。
现在李明诛病了，他更是难以见到她，府中瑶光管理后院事务，如今也算给他个下马威，警告他不要生了歪心思，同样也告诉他，这张脸仅仅对李明诛尚有一丝作用。
他务必在帝师府中站稳脚跟。
“瑶光姑娘，我知道错了。”祈漾吸了吸鼻子，最终决定跟瑶光服软。
天这般寒冷，他出门为了让李明诛怜惜他，特意穿了这件宽大而单薄的衣裳，若是真的跪上两个时辰，离死也不远了。
瑶光抱胸靠着雕花木门，听到祈漾可怜巴巴的话后笑了，她冲着侍卫漫不经心的扬了扬下巴，两名侍卫得令走到祈漾身前。
祈漾心里松了口气。
下一秒，两名侍卫一人一巴掌，用了十乘十的力气，直接把他白皙细腻的脸打出肿大的红巴掌印。
“还是学不会规矩。”瑶光嗤笑出声，“正牌学不会，我又怎么能希望你这个冒牌货会呢？”
她转身进了房间，两名侍卫重新回到檐廊下，守在门口，也看着祈漾。
祈漾被她们这一巴掌一巴掌打的转不过来，好久才把注意力集中。
什么叫正牌学不会？
他虽然今日才随着李明诛来帝师府，却也隐隐发现孟昭的脸对于苍梧七星，只有挨打的份。
可是到底为什么？
李明诛怀念着孟昭，她的属下却统统都想弄死孟昭。
祈漾微微蹙着眉。
不多时如瑶光所想的飘起小雪，阵阵寒风吹过他单薄的身子，祈漾冻的直打哆嗦，可是无人在意，瑶光巴不得他冻死在这小院中，既然决定抛弃原先的身份入帝师府为奴，他自然也与尚书府没了关系。
本以为能凭着这张脸一举拿下李明诛与帝师府这条线，没想到……
祈漾现在真真歇了这心思。
歇了勾引李明诛的心思，却没有放弃与李明诛合作。
李明诛掌管京都太多重要事务，无论如何，与她合作都很划算，能为他省去很多麻烦。
祈漾悄悄拢了拢外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压低眉眼，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
第14章 还得吃巴掌（祈漾叹气）“贱种，你也……
还有三五日便是新春，自此整个京都上下都开始张罗着布置，就连平日冷冰冰的帝师府都大清早起来买灯笼春联。
祈漾在后院干了几日的活，原本细腻白皙的手因为洗衣干粗活的缘故起了茧子，白净的小脸也有了细微的瑕疵。
祈漾这几日在帝师府可不大好过，与他同房的几位小厮因为那张脸排挤他，瑶光与天玑见着他总要想方设法的罚他，他现在在帝师府毫无根基，只得夹着尾巴做人。
然而兢兢业业干了几日，他还是觉得这样太慢了。
祈漾洗完衣裳后蹲在角落阴影中偷闲，满脸生无可恋。
还得勾引李明诛……
祈漾在心底叹口气，只觉得跟自己在尚书府想的根本不一样。
在尚书府虽然被祈夫人与祈家长公子欺负，但好歹是尚书府的公子，就算住在最破烂的院子里也很少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打他。
至少那时候，生活苦了点，还能去应名学宫念书，应名学宫的官家公子拉帮结伙也懒得欺负他这样弱小的不像话的。
祈漾从脖颈上小心翼翼的掏出红线项链，上面只挂着半颗断子，他将棋子拿起挡住日光，透过热烈的日光看到黑子中淡淡的墨蓝流转其中。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玉，大费周章的打造成一副棋，也算是暴殄天物，除了程策那种暴君随心所欲能做出这种事，祈漾到底想不出京都还有谁能这般无所谓。
“瑶光姑娘今日要带几个人出门购置些年货，你们几个跟着出去，扫雪的事先交给祈漾做，不要顶撞了瑶光姑娘，知道了吗？”
后院管事的嬷嬷斜睨了眼躲在角落偷懒的祈漾，冷哼一声，厉声呵斥，“就知道偷懒！好好的贵公子不当非要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快给我滚去干活！厨房的雪要在瑶光姑娘回来前扫净！扫不净今晚不要吃饭了！”
祈漾立刻站起来跑去院落一角拿扫帚，回头严肃道，“张嬷嬷放心！我一定会扫完的！”
张嬷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带着几名趾高气昂的小厮从他身边离开，最后一名还回头冲他得意的笑。
祈漾都快气笑了。
在尚书府被欺负了还能设计欺负回去，毕竟他们都没什么脑子，在帝师府要是想反抗，只有被瑶光天玑抽巴掌的份。
祈漾边扫着厨房的落雪，边思索如何能快速引起李明诛注意。
现在刚用过早膳，厨房内打扫完之后便没多少人，祈漾心神一动。
*
帝师府的主院也名颂悲阁，与李明诛在苍梧的院落名一样，当时修建帝师府时孟昭觉得很适合李明诛，便央求着李明诛留着没改，如今再看“颂悲阁”这三个烫金字，祈漾莫名觉得心底似乎真有淡淡的悲伤流过。
他端着榆木托盘，上面青瓷陶罐中是他刚刚在厨房中煲的药汤。
他偷了厨房好些上等补品才熬制这么一盅药汤，这次必须一举拿下李明诛，不然被瑶光他们发现，免不了有是一顿打。
祈漾一想到瑶光看似温和的笑容就觉得胆寒，就觉得脸颊隐隐作痛。
失策……失策……
这没想到苍梧七星对孟昭的恨意这么深，连就外貌相似的他都要刁难。
不过也是，听闻当年孟昭死后三年，朝中许多臣子或讨好或隔应李明诛，寻了好些与孟昭相像的男子女子送到帝师府，第一次，李明诛确实对那些脸恍惚，一时心软，送了些银钱让他们离开。朝臣以为这样果真能让李明诛露出破绽，不要命的搜罗替身送往帝师府。
李明诛将人一个个送回来处，尸体微凉，脖颈献血淋漓的扔在人家府邸前，血腥暴力又极具威慑力。
第二日上朝，送替身的那些官员，职位高的降职或发配，职位低的直接处死，从那之后，无人敢再往帝师府送关于孟昭的任何东西。
甚至孟昭这两个字在京都早已成为不可提及的禁忌。
瑶光与李管事负责管理帝师府大小内务，苍梧七星开阳与天枢陪在帝王身边，天玑贴身保护李明诛，不参与府内事务，其他三位都有自己的任务，平日几乎见不到人影，至少他在京都这几年并未听说过其他三人的名号。
天玑并不了解内务，即便被天玑发现，他也可以谎称瑶光今日带人外出采购，府内人手不够，药房中的药童有事来不了托他来帮忙送药，事关李明诛的安危，他赌天玑再如何厌恶他，也不可能拿李明诛的身体开玩笑。
想到这里祈漾稍稍安心，他来时特意收拾了下仪表，尽量让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去见李明诛。
守在颂悲阁外的两名侍卫拦住祈漾，祈漾温和笑道，“药房人手不足，药师派我来为大人送药。”
守卫却依旧不放行，严肃道，
“主上的药何时需要你来送了？”
祈漾的笑脸险些垮掉。
他来帝师府这几日已然发现，称李明诛“大人”的是启楚人士，称李明诛“主上”的则来自苍梧。
他运气不大好，遇到了对这张脸最厌恶的苍梧人。
祈漾咬咬牙，撑着笑，因为冷风脸颊有些苍白，“大人身体不好，瑶光姑娘今日外出，天玑姑娘近几日似乎都不在府中，今日也是赶巧了，药房中缺了几味极为珍稀的药材，李管事带人出门寻药也有几日，短时间内回不来，这药确实又实在等不得，所以请几位通融一下，免得药失了药效，对大人身体不好。”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守门的侍卫就算是苍梧人，也对李明诛的身体不清楚，只朦胧知晓李明诛身体不好，具体什么隐疾，应该吃什么药，也都不明白。
守卫只迟疑片刻便将挡在祈漾身前的长矛拿开，不过依旧对他冷言冷语，“送完药立即出来，不许在颂悲阁呆太久！”
祈漾笑容更大，连忙答应，端着榆木托盘的手攥得更紧，指尖泛着白，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欢喜，端着仪态从守卫敌视的视线下进去。
颂悲阁内的小池塘中仍是冰封，离李明诛寝室最近的地方，两棵负雪红花楹安静的矗立，石板小路上的落雪被扫的干净，路两旁的鹅卵石却仍然躲藏霜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