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周大夫来了!”
瑶歌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下意识往身上擦擦手便推门出去迎接。
“周大夫,周大夫里边请。”她笑着给周大夫让路,讨好的为周大夫找木板凳坐,忙前忙后,怕屋内灯光昏暗,还特意把窗子打开,好借着外头的日光。
周大夫年近花甲,发须花白,背着医药箱慢悠悠的晃荡到床榻边才努力睁大眼。
“病人手伸出来。”他的声音如干涸的泉水。
程策把李明诛的手从被窝中拿出来,手腕纤细羸弱,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程策感受到李明诛微弱的脉搏,另一只手轻轻颤抖着。
周大夫的手把上脉后便表情凝重,程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大夫的脸,眼底终于有了除呆滞外的其他情绪。
他紧张的看着周大夫。
“大夫,她怎么样了?”程策喉结微动,哑着嗓子,声音发颤。
“这……”周大夫松开手,表情更加凝重,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旁边同样紧张的瑶歌,伸手抹了把胡须,沉吟片刻。
“毒逼心脉,命不久矣呐,将死之人叫我如何医治?”他摇头叹气。
“毒逼心脉?!”瑶歌脱口而出,不可置信。
“周大夫,要不你再诊诊看,怎么可能毒逼心脉?她、她是一位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被下毒呢?!”瑶歌有些激动。
李明诛毒逼心脉?
开玩笑吗?
这天底下,能比她武功更高强的,她敢保证一个没有!有谁能给她下毒?
“公子你——”瑶歌看向程策,刚想问问程策是否知道缘故,却发现程策已经哭了。
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麻布被衾,他紧咬牙关,眸中泪光闪烁,那双被泪浸润的琥珀色眼眸紧盯着床上安静的容颜。
“开药。”他微微低头,眼泪便如断线珠玉般滴滴落下,砸在墨色衣袍中,声音颤抖,“大夫,给她开点药吧,吊着命。”
只要撑过七日,李明诛就会醒来。
若是撑不过,他们就一起去死。
“这……”周大夫看着程策,有些为难,“这姑娘的脉象是濒死之态,就算开了药也是无计于补,白白浪费了我的药呐!”
“开药。”程策沙哑着声音重复。
见程策执着,周大夫再想劝的话也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
“我知小郎君急着救你家夫人,可是,你们谁给我出药钱?”
听说这小郎君整日只知道守在他夫人榻前,日日掉眼泪,瑶歌一家更是穷的揭不开锅,哪有钱给他。
瑶歌听了周大夫的话果然有片刻迟疑。
“小花!去找隔壁张大婶借些银钱!”她咬咬牙,跟站在一旁呆愣的王小花道。
“好!”王小花应了一声便再次出门。
“王家媳妇,你这——”周大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气,“你这钱都还不上,等三喜回来肯定又要骂你,你说,为了救这不相干的人,何苦呢?”
提到王三喜,瑶歌脸色一白,勉强扯出笑来,“周大夫这是说笑了,这姑娘那是我昔日旧友,与我缘分颇深,如今姑娘有难,我如何能不伸手相助呢?”
第53章 我爱你“日日夜夜的想着你,盼着你,……
“你喝一点呀。”程策把李明诛抱在怀中,少女背脊单薄瘦削,这么多年来为他在启楚朝堂撑起一片天,为他与奸臣周旋,为他遮风挡雨,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注意到,原来李明诛这么瘦弱。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发酸发涩,他低声哄着还在昏迷中的李明诛,“明诛,张嘴,喝一些。”
他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木勺舀起药递到李明诛苍白的唇间,可李明诛的双唇紧闭着,丝毫没有张开的迹象。
程策强硬些往里送送,药就这样被她拒之门外,顺着脸颊流下来,程策赶忙放下药拿衣袖给她擦擦。
还是不醒。
心底的痛苦早已压抑不住,程策忍着不哭,可眼眶却迅速发红。
他紧紧抱着李明诛缩在床榻一角,感受到李明诛浑身发颤,程策加大力度。
“你好冷呀明诛。”他将额头贴着李明诛的脸颊,李明诛浑身冰冷。
“我抱紧些,你可以醒来吗?”程策低低呢喃。
屋内已经没人,王小花下地帮姐姐干农活,瑶歌绣了一阵子衣裳便也跟着出门。
春日农忙,此时遮峪村基本家家户户能干活的都在田地里,就连家里的黑狗也摇着尾巴跟着离开。
程策感受着李明诛孱弱的呼吸,眼泪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滑落,他将头埋在李明诛颈侧,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李明诛白净的脖颈上,他吻了吻那修长细弱的脖颈,脉搏跳动着,愈来愈慢,愈来愈慢。
好可惜。
这么多年来的心思一朝得见天日,却没想到短短数日经历了这么多事。
父皇未死,反而杀妻弃子。
李明诛毒发,生死不明。
他似乎运气总有些差劲。
原以为父母早亡,没想到是个骗局,朝中除了李明诛,无人希望他掌管启楚江山,两党相争,波及万千,宫中眼线遍布,无人可信,最爱的人只把他当做晚辈,当做故人之子。
似乎好些了。
李明诛也爱他。
又变差了。
李明诛要死了。
程策张嘴厮磨着李明诛颈侧的肉,惩罚性的使了些劲,将那处皮肤磨红。
其实也没那么倒霉。
至少死的时候,他二人只是穿着贵气的新婚夫妇,而不是困在高楼的帝王与帝师。
可以死在一起,也很幸福。
“我要和明诛葬在一起。”程策蹭了蹭李明诛的脸,泪眼朦胧的弯弯眼眸,撒娇道,“你看着我生,而后与我一起活着,我看着你死,而后与你一起死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明诛听不到他说话,所以程策毫不吝啬的与她倾诉心底的秘密。
“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只知道启楚冬日很冷,总飘着雪,年幼时常爱趴在窗前,把画着红梅的窗纸戳出一个洞,静静的,呆呆的看着窗外霜雪翻飞,一看就是一整日。”
“我看到雪,总想到你,你总那么冷冰冰的眼睛在下雪,声音也像霜雪,就连身上的温度都低的可怕,那时的我总疑心,你是不是霜雪变幻的神女,看我实在可怜,特意为了我,来救我的。”他说到这,自己都笑了,吸了吸鼻子又接着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冬日下大雪的时候,因为你们很像很像,总要有一个陪着我,我才不会感觉孤独。”
“而你,恰好冬日怕冷,我不愿意看你受苦,所以压抑着要见你的迫切,勉强与冬雪为伴。”
“日日夜夜的想着你,盼着你,念着你,后来惊觉,原来我爱你。”程策低头笑着,眼中的泪便再次砸落。
“明诛,我爱你。”程策又重复一句。
每晚告诫自己不要对她动心,都是在提醒他,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份爱注定得不到回应。
他还是有点幸运的。
程策扯出笑,“你也爱我,对不对?”
对。
她也爱他。
程策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外头偶尔传来鸡叫声和农民爽朗的吆喝,程策怕李明诛冷,将屋内的窗户打开,春的日光裹挟着暖意打在身上,将程策眼中的泪照的发光。
“咳。”
程策身子猛地一僵。
“咳咳。”怀中的人轻咳两声。
“明诛!”程策立刻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面色痛苦的李明诛。
她咳嗽的动作越来越大,程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要做什么,只能松开些力气为她顺气。
突然——
李明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鲜血喷洒在被衾上,触目惊心的红让程策呼吸一窒。
“明、明诛……”程策愣愣的喊她。
李明诛脸上异常痛苦,紧紧抓着程策的手腕,却因为毒发,力气变得很小很小,程策没感觉有多痛。
不对,其实很痛。
他感受到心底的撕裂,涌上心头的窒息感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吞没。
李明诛大口大口呼吸着,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唇瓣被鲜血染红,妖冶诡谲。
等她稍稍缓过来些,才注意到旁边的人。
筋脉在体内寸寸折断,浑身血液缓慢的流淌,似乎还停滞不前,无言的苦痛折磨着她,呼吸都艰难。
旁边的人是程策。
是他吗?
五感尽失,李明诛的世界出奇的安静。
是他。
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除了程策还能有谁呢?
李明诛紧皱的眉稍稍舒缓些,她尽量压抑着折磨,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痛苦。
程策又在哭。
李明诛想。
平日就爱掉眼泪,现在她这么狼狈虚弱,看到她这样,程策眼都该哭肿了。
李明诛的手被握住,骨节分明的手紧紧与她握着,因为害怕,因为激动,仍旧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