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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今天修罗场了吗_风南渡【完结】(117)

  从黄昏坐到夜半,直到天微亮,眼泪才慢慢落下来,一滴一滴,像不受控制地滑落,掉在绣枕上,染出一点点湿痕。

  她喃喃说了一句:“他……死了?”

  没有人回应她。

  谁也不敢进门,苍晏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尚未脱下的朝服,胡子也未剃,看着十分颓废和疲惫,与他以往的样子相差甚远。看到沈念之时,他也沉默了一会儿。

  她坐在院子里,抱着膝,头靠着花坛的石沿,手里捏着个酒壶。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沙哑,眼神淡得像死水。

  苍晏没有答话,只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沈念之看了他一眼,笑了下:“你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要不然……他怎么会死。”

  “是不是那天我不答应他,他就不会带我走。”

  “是不是我不那么……贪心,他就不会死。”

  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抬手灌了一口酒。

  “你走吧,我不想听你讲什么人要往前看。你们都往前看去,我不看。”

  苍晏沉默。

  片刻后,他也取了旁边一壶酒,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道:“那我们就不看。”

  两人一夜未语,只饮酒。

  直到沈念之醉得眼都睁不开,踉跄着从石阶跌下,倒在花坛里。

  她趴在那里不动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喃喃着:“我也不活了……不如我就喝死得了……”

  “把我埋了吧,就埋他旁边……他不能诓我,也不准先走。”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回家的吗……没有你,这里怎么会是家。”

  她说完,就趴在地上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苍晏走过去,看着她倒在那里,衣裳早被酒洒湿,眼角都是红痕,像个破碎的玩偶。

  他想扶她起来,可她死也不肯动,一边笑一边哭:“你们谁都别来管我。”

  “我想见他……”

  “我只想见他……”

  她闭着眼,喃喃了一句:“他是不是没有死啊。”

  风很冷,月色很白。

  苍晏看了她一眼,最终没再说话,只将披风脱下盖在她身上,独自离去。

  三日后,大昭发丧,举国同哀。

  天尚未亮,昭京城西南一隅,钟楼早已鸣起。

  沉沉三十三道钟声,昭示天下:镇国大将军顾行渊,于含元殿一役身陨,国丧三日,宫门紧闭,百官素服,禁乐断酒。

  自宫门至忠烈冢,十里白幡,百姓伏地,哭声连城。

  巳时正刻。

  城南忠烈冢前,旌旗无风自扬,白衣素甲的赤羽军列阵两侧,自将军至校尉,人人披麻缟素,额束白布,连盔甲上的红绦也换作白缎。

  顾行渊的棺椁由玄黑檀木制成,覆以银纹云狮金饰,正中一方金牌,雕着“镇国忠武”四字,金钉封棺,由礼部尚书亲书“忠武诰文”,两侧金铃随风微晃,发出极轻的响声,像无声的泣语。

  而前方,是一身素衣的沈念之。

  她头发未绾,未施脂粉,只一身素白宽袖,手中抱着顾行渊的灵位,自长街尽头走来。

  她的步子极稳,每一步踩下去都似踏在山上,气息不乱,背脊笔直,像要把他送去这世间最盛大的一场归途。

  百姓伏地,百官低头,连北庭使节也按礼跪拜,无人敢出声。

  李珩亲临,未着龙袍,只着素冠冕服,接过下人手里的香,对着坟冢三鞠躬。

  礼官高声诵祭:“将军顾行渊,年二十有五,镇守瀚州,定内乱,血战含元,死而不退,忠烈昭然,国士无双!今日入冢,昭昭日月为证,百世共铭!”

  此言一出,号角齐鸣,钟鼓四响,白鸾放飞。

  沈念之走至墓前,忽然回头,望了眼那条来时的路。

  她没有哭。

  只轻轻一句:“我陪你。”

  然后,她忽地纵身一跃!

  “沈娘子——!!”

  “快拉人!!”

  赤羽军惊呼,礼官失措,李珩慌忙上前一步,可谁也不敢擅自下坑。

  她抱住棺椁,手指扣着铜角,整个人压着那黑漆封棺,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他护我,我怎能不送他最后一程。”

  “他说要带我回家,那便……一起归去。”

  她声音极轻,却带着颤意,像是拽住一根最后的绳索。

  谁也不敢上前,百官群跪,士兵落泪,连礼官都一时哑口无言,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抱着那口棺,说不出话了,只剩下眼泪往下掉,泪珠落在棺盖上,带着极轻极轻的响声。

  这响声敲进所有人的心。

  再次醒来时,天已擦亮。

  屋内很安静,只听得窗棂处风吹过竹枝,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念之睫毛微颤,缓缓睁眼,呼吸带着浓浓的药香味,喉咙干涩得发疼。

  她看了一眼四周,陌生的陈设很快归位于记忆里,这是晋国公府西苑她从前常住的正屋。

  她回来了。

  是被人抬回来的。

  她没动,只静静地躺着,眼睛对着床顶发了好一会儿呆。脑中仿佛还有昨夜的回音,一遍遍地重复着墓前那声钟响,和那只手落下时的余温。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只记得扑在那口棺上的时候,血在胸口翻涌,眼前白光刺痛,像是整个人被拽进深海。

  可醒来后,什么都没了。

  连他都没了。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春桃进来时,看见她醒了,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碗:

  “小姐……您醒了?”

  沈念之没有应声,只侧过头看着她,目光空空荡荡。

  春桃眼圈一红,低声道:“您已经昏了整整一日一夜……太医来了三次,说您身上无大碍,可就是不肯醒。”

  沈念之嗓子很哑,像是从嗓子眼磨出一丝气音:“我做梦了。”

  春桃怔住。

  “我梦见他还在。”她说,声音轻得像是在和自己说,“他披着红披风,站在城门口……说要娶我。”

  她笑了下,低低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晨光照进屋里,照得床帐轻晃,她却像是被压在暗影底下,整个人连影子都没了半分颜色。

  春桃鼻头发酸,默默将药放在床头,不敢劝,也劝不动。

  她只是闭上眼,把脸埋进枕中,背对着窗,一动不动。

  像是一尊冷透了的玉,外表完好,却裂了纹,谁也摸不着她心底那道真正的断口在哪里。

  风吹过花枝,窗外一片静白,沈念之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想抬手去碰什么,却最终又放下。

  这一觉醒来,她像是终于明白了:那人真的不在了。

  “睡着好啊,睡着他还在。”

  春日阳光照在枯枝上,映出一地斑驳碎影。长公主府外的回廊安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垂檐铜铃,发出一声极轻的“叮”。

  苍晏下朝归来,身披重裘,步伐极稳,身后随侍低头不语。他一言不发,只径直往书房方向而去,直到踏进门扉,身形一顿,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

  门扉合上,屋内顿时清寂无声。

  他缓缓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堆叠的奏折,手指骨节泛白,却连一份也未翻开。

  方才在朝堂上,胸口便隐隐作痛。可他压住了。

  可现在,他再压不住了。

  一口血,猛地涌上喉头。

  “咳——”

  他踉跄一步,扶着书案站稳,那血终于夺口而出,染红了唇角,也落在他雪白的袖间。他弓着身子,肩膀微颤,像是一只再也撑不住的孤鹤。

  他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坐下。

  片刻,他抬起头,伸手,从身后的旧书架中,轻轻取出一个素色木盒。

  盒子上无花纹,只在角落处刻着一个小小的“之”字,落笔极轻,像是怕惊扰谁的梦。

  他轻轻打开。

  木盒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枚素耳环,线条极细,尾端还缀着一颗已经微微磨损的红珠。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环之。

  他也从未还过。

  另一样,是一幅叠得极不规整的折画。纸张微皱,墨迹却犹清。画上的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眼大耳圆,像猫不像虎,后来,他提笔在纸上落下四个字:

  “老虎镇宅,夜里不怕。”

  如今他再次展开,眼底却再没有笑意。

  他看了很久,终于低声开口:“只要一想到你,我觉得自己也是自由的。”

  他声音极轻,像是落在风中的尘,“可如今你这般难过,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完,缓缓将那张画和耳环一同放回盒中,盖上,再没去碰。

  手指在袖中抹了一把,将那口血悄悄擦净。目光落在一旁尚未落笔的信纸上。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然后取起狼毫,笔尖微颤,缓缓写下一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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