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过去了,那些前尘往事怕是宸帝也并未那么了解。那么这个林大人……又是什么来头?按捺下疑惑,欧阳睿渊见妻子已经在一旁清点财物,他看了看那些罪奴凄惶颓然的模样和求饶的眼神,并不觉得同情。
这些欺主的奴仆他恨不得杀之泄恨。他们抢走财物也就罢了。竟然还对他的女儿动手。幸好是他们回来的快,不然……甫一回来也许便会看到女儿的尸首,怎么叫他不恨!要不是一时没有腾出手来……这样想着,这林大人对他家的确有着救命之恩。可是恩情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警惕之心。
“对了,还有这些,是罪奴顺走的卖身契,您看是否有缺失?林大人说了,这些人您可自行处置。”欧阳千珏接过侍卫手中的一叠卖身契,侧身看向其父。
“千珏,去报官。”
一时间,罪奴跪下求饶声不断。听着极其惹人生怜。却无人面露不忍。如果这些罪奴可怜,那欧阳家受着无妄之灾就不可怜?被任人欺辱的欧阳家的小姐就不可怜?今日若不是将这些人追回来,只怕便再也追不回了。
“既如此,一事不劳二主。索性让他们再走一趟官府便是了。”说着那侍卫便挥了挥手,其手下便拉着一串罪奴去了官府。他们既插手,怕是最轻也能得个流放。
“这怎么使得!”欧阳睿渊眼见人情欠得越来越大,有些心急。他们家除了那些个秘密还有什么是旁人要觊觎的呢?
这带刀侍卫不等欧阳睿渊阻挠,便又叫人伢子领了一批人进来:“您看着选些得用的。”
这带刀侍卫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欧阳睿渊只好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选了几个人。见这侍卫不依不饶,只好又破罐子破摔一齐选了十余人,才见那侍卫点头。
“您放心,这是这些人的卖身契。”欧阳家三人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又强撑着笑脸送走了那些侍卫。
“也不知道这番是福是祸。”欧阳氏叹息着说道。既然有卖身契在手,她也只能安心用着这些人。见这十余人脚步沉稳,怕是不管男女个个都是练家子。心情复杂的选了四人去了女儿的院落。药还在小厨房煎着,天大地大,也得女儿醒过来之后再说。这才是他们家头等重要的大事。
“原本想着过几日等鸢歌醒过来便离开京都,这下怕是……走不了了。”看今日这情形,这林大人是不会让他们离开的。留下的这些人也许也是来监督他们的。可……图什么?欧阳睿渊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那些人想做什么,总之咱们家的财物被追回来,这公道也讨了,以后也有了倚仗。这般看来也是好事。”欧阳千珏努嘴道。心底却是对那林大人有了些好感。也对父母的忧心忡忡不以为意,要他看,父母就是想的太多。他们家有什么可以让人图的?这也许不过是这林大人见他们家受了无妄之灾而随手施为罢了。
“这傻小子……”欧阳睿渊抬抬眼便看出大儿子的想法。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从小大儿子就舞刀弄枪不喜文墨,他只能无奈摇摇头。好在他所求也不过是全家人的平安喜乐罢了。
第145章
夏至未至,云雨将倾,如重重大伞倾盖而下,翻滚压抑,将整个皇宫都染上黑灰之色。
听闻接连的喜讯,昭妃仍旧谨慎沉稳,面上并未多露几分喜色,只作剑舞,淋漓挥洒着汗水,心底才稍稍有些畅快。
“娘娘,快些进屋吧,瞧这天色怕是要落雨了!”掌事太监余庆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又怕声音太大惊吓到昭妃手上的细软之剑,那婉若游龙的模样虽好似长
了眼向前延伸去,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仍旧怕有个万一。
每次娘娘舞剑他们都将心提着。要知道,在宫中刀剑匕首都是不能明面上拿出来的。饶是陛下同意,这剑也是未开过刃才敢偶尔拿出来耍耍。
“暂时这雨可下不下来。”嘴上如是说着,昭妃却仍被扫了雅兴,只好收势,将软剑放在左右双手之上。
“梓潼,今日心情貌似不错。”不知什么时候宸帝已至近前,四下已跪了一地,见到宸帝示意起身的手势才俱都噤声识趣一一退下。
“当不得梓潼二字,陛下还是唤妾身阿昭便好。”说这话的时候昭妃内心闪过一丝喜悦,面上却透露出无奈羞愧之色,将手放在琴宸伸过来的手上,只觉触之生冷。
终究是比从前生疏了些,有时候她也在一瞬间想,如果她父亲不是镇国公,也许她也进不了宫,也不会拥有一个帝王的爱。可随之而来的是坚定,聪明的人在宫里活得不会太轻松,却能活的长久。
重要的是,要让琴宸一直心中有她才可以。她扶持林铮又何尝不是为了镇国公府能长存。万一哪天永乐侯倒下,镇国公府也不会因外戚势大被忌惮,至少还有林铮与之相互牵制。她从不天真的会相信皇权之上的爱情。在利用琴宸的愧疚之心拿到宫中左藏后,她就知道,这是爱情能给她的全部。
就算永乐侯倒下,皇后之位她也未必能再进一步。也许,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宫里会再进其她的新人制衡她。所以她永远只能做昭妃,也只能做个宠妃。皇后得好好的活着,哪怕皇后只担了个名头,无宠无爱。这梓潼,她听得,却是做不得的。他是皇帝,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皇帝。如果他的心胸气魄能力真的足够优秀,朝堂也不会是如今的模样了。这样的皇帝,能将大部分的信任给她。她不该再强求旁的,再多就不识趣了。
“阿昭怎可妄自菲薄。”顺势改口,琴宸也知道现如今还不是时候,到时候……他眸中闪过一丝权衡,以后的事再说吧。他不是个贪图儿女情长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娶永乐侯嫡女。
一时兴起的错口,随之而来的是心意阑珊。两人都不由自主的转移了话题。
“陛下此时来是已经决定了吗?”
“西山猎场春猎之行已经刻不容缓。”谈及正事两人面上再不复儿女情长,“凶兽即将出笼,大余亦是如此。留给我们两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些年放任永乐侯做大,又何尝不是为了推他去做这个恶人。”
“何其可笑,因为凶兽我们踩下大胤,而建立起两个国家,现如今却要因之而国灭?”
“林铮,是否可能……”
“陛下!那是覆灭一个国家的凶兽!林铮不过是一介武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凶兽!更何况我们还需要人去制衡永乐侯。”昭妃怎么可能让一个人才去随随便便送死。
“永乐侯已经不足为惧,而且他已经查到欧阳家,欧阳家当初……”就算欧阳家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安抚饲养凶兽,可这祭祀之事……那么多的血肉已然无法满足凶兽之欲了。
“实在不行,陛下,咱们用掉信物吧。”
“你别忘了,大余也有信物!”是啊,大余没用掉信物之前,大沥是不会用掉信物的。
“欧阳家的药膳谱真的失传了吗?”昭妃蹙眉道,他们的确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当初父皇告诉朕,欧阳家知道药膳的人因为凶兽发狂全部被凶兽吞下腹而死。因为太过意外,那药膳谱甚至来不及传承下去,后来欧阳家里里外外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家传药膳谱……”欧阳家已然无用,不然就凭他们祖传的药膳绝学,上层都会将之奉为上宾,现如今也不会如此落魄。
“听说林铮很是照拂那欧阳家。”
“怕是想以此拿永乐侯的把柄,也是好奇永乐侯查他们做什么吧。他查到了就查到了,无妨,知道了凶兽的事也好,免得以后太过肆无忌惮。春猎带上他也好……就定在十日后出发。”
昭妃低下头掩饰嘴角勾起的嘲讽一笑。宸帝早已经有了决断,说是来和她商量,实际不过是通知一声罢了。她的分量也不过如此。现在琴宸已经有了颜承继这个情报网,永乐侯党羽副手的人也被替换随时能反杀,等有办法解决掉陈恒,皇帝这个东风将彻底压倒永乐侯这股西风。
林铮此人除了能当把刀……渐渐的也开始没有那么重要了。要开始卸磨杀驴了吗?形势已然开始翻转。她在后宫直觉也没有那么敏锐了。琴宸已经开始觉得林铮是个威胁。所以要拿凶兽去试探他?果然,皇帝的心都是脏的。
她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的人能感情至上呢。就连她跟他之间,也不过是被利用的关系吧。青梅竹马也抵不过皇权至上。忠臣良将也抵不过猜忌。
可她要为镇国公府留的后路不能断。
大雨将下未下,也终将落下。夏未至,梅雨时节却提早到来,如盆泼般,伴随着割裂时空般暴躁的电闪雷鸣。
“原来如此。”林铮一袭衾衣端坐,信手烧掉昭妃给他传的密信。搞朝堂的人心果然都是脏的。这才哪到哪呢就卸磨杀驴了?呵,这小皇帝也是可笑,“这凶兽有多凶?我倒真想去看看。”
“常在河边走,你可别真的掉下去了。”嘴上说着严肃的话,颜承继却像个软骨头般靠在门边。形如枯槁的身子现在已经养好了些,再也不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死样子。纸糊的人现在变得有了些弧度。只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示连日工作不停歇,双眼却格外炯炯有神。为这外表如软泥般的人注入些许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