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陷入沉睡中的男人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冷不丁的就睁开了眼。
撞上那样一双熟悉而深邃的眼睛，姚分水直觉就想要往后退。
然而下一秒，她却猛地打消了退后的念头。
“谁?”
睁开眼睛的男人目光依旧集中不到一起，甚至落不到实处。姚分水与之对视时，只看到了空慢慢的一片。记忆里这双无比温情的眼睛，竟然已经空洞且暗淡无光。
“你的眼睛怎么了?”
姚分水三两步走到了顾还临的跟前，蹲身直面着男人问道。
纠缠于俗世的第二个轮回。姚分水作为凌云宗宗主的那一世，顾还临是她那一生当中最疼爱也最值得骄傲的徒弟。
从七岁开始捡回来养着，一直到他长大成人，剑体入骨，甚至修身渡劫，那次不是姚分水手把手教导，亲身亲力护法。在当初的姚玄心看来，顾还临与她之间，与其说是爱情深一些，还不如说是师徒情分来的更胜一筹。
总之顾还临跟在她身边有过多少日子，姚分水自己都数不清了。而相处至深的结果，便是长久之后的现在，她依旧还会条件反射，看到他不好就心疼，下意识就关心起来。
问出的话没有得到回复，姚分水内心十分的着急，顾欢临这迟钝的反应，定然是有问题的!她抬手将往他手脚上摸去。
“经脉是好的，只是灵力被缚。“
“蓬莱的那些人将你怎么了?眼睛看不看得见?说话呀?!”
姚分水手轻捧着男人的脸，试图从他的面色上看清楚他的情况。原本一直拎着手里的剑被她小心放置在了地面上。
姚分水没有发现的是，手中长剑落在地面上发出的细微声响，让一直看似恍惚状态下的男人微微侧耳。
他听出了，这是凌云剑的声音……
寂静而又冷沉的空间里，姚分水还惊疑着自家小徒弟是不是傻了，顾还临却已经缓缓的笑开。
他冷白的手覆盖住姚分水落在他脸颊上的玉指，慢声开口道：“师父，是你吗?”
第95章 假的，也不行
师父, 是你吗?
姚分水：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认识你!
手指猛地收回, 几乎是条件反射下的往后退开，姚分水单手撑着冰冷的石面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唯独男人还保持了原来的姿势停留在原地。
惊诧过后, 姚分水原本以为顾还临还会在说些什么, 然而一直等她错身离开, 顾还临也只是偏了偏头, 对着空气又喊了一声师父……
他面色太过冷静，完全不似重逢时应有的神态。
深茫茫的白雾下，失明的男子容颜清冷, 绝然的坐立在中央, 四处散落着的铁链牢牢的捆绑住了他的手脚。时不时的流传一丝丝的蓝光，竟是无休止的在吸食他身上的灵力。
姚分水手指僵硬，想上前，脚却好像被冻住了似得, 一直迈不开。
而另一方，指面上徒然失去了温度, 顾还临脸色却并无明显的变化, 他双眼空洞无声, 根本不能视物, 只能侧耳倾听周围。短暂的静默之后, 姚分水距离男人一米以外, 清楚的看见他嘴角轻扯, 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 “又上当了……”
顾还临喃喃自语。轻易接受了自己方才的感触是幻象所致, 他默默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凌云剑放在了怀里，像是抚摸着情人一样爱抚剑身，“这次离开才不过两个时辰，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凌云剑剑身震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似乎在回应顾欢临的话。
一人一剑，就在这僻静而又封闭的空间里，你一言我一震的相谈甚欢。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对于顾还临而言，竟然毫无影响力。姚分水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惊疑。
可就在这时，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其他突兀的声音。
“还临……”
“好徒儿。”
“师父在这里……”
似遥远又感觉近在眼前。是完全相同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传来，那声音，听着无比的熟悉，就像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一样!姚分水心头一颤，猛地抬头。
只见白茫茫的湿气当中，凭空冒出了数个白色的人影。她们面目如出一撤，举止完全一致，且各个轻装白衣，红妆墨发，一身的仙子尘气，全都是记忆中姚分水作为姚宗主那一世时候的样子!
这一处的天坑囚牢，竟然还有这等考验!只针对与一人的幻象，已经严重到连同姚分水这个“外人”也可以看见，这说明，被针对者的癔症已经十分严重。
姚分水立即往顾还临的身上看去，一下子便看见了他异常平静的脸。
数个“姚玄心”一声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动作轻缓而又坚定的往男人身边走过去，可临近他的身前，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抵挡住，使得那些冒牌货在也近不了他的身。
姚分水无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从顾还临出声开口，姚分水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也庆幸这天坑囚牢花样清奇，竟然还有迷魂阵。真真假假聚集在了一个地方，无疑是给了她重新捡起马甲穿回身上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姚分水也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欢喜，反而心里吊着一口气。她跟着其他的“姚玄心”一起，往顾还临走近了一步，就停在他眼前的位置重新蹲下身，细细的打量。
就好似这种情况经历了无数回，从一开始的狂喜，在失措又失落，最后渐渐演变成麻木。
顾还临抱着凌云剑，“你也觉得烦了是不是?”
他竟然对着一柄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回应的剑说话。
姚分水手掌附着冰玉石面上，却仿佛感受不到寒意。她心中已经微微动容，却一直忍着不在开口说话，只能眼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萧然气的男人一点一点的收起了脸上的笑，重新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顾还临对着凌云剑说：“我又不能杀了她。”
凌云剑嗡叫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顾还临顺势拍打了一下剑身：“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行。”
……
天坑囚牢之外，蓬莱仙岛的某一处岸边。
清澈的小溪中央，依次排着好几块平坦的大石头，三三两两个鱼族妇女，正蹲在一处，手洗自家换下了的脏衣服。
处在最中间C位的妇女，模样周正，眼睛大而有神，看着十分的有精神气，说话时也大大声声，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唉你们知道吗，昨天蓬莱宫里又闯进来了一个外界人!”
“什么?!又进来一个!”
“男的女的?模样怎么样，也和先头那个一样俊俏吗?”
C位妇人眉头一皱：“额……听说好像是也挺俊俏的，不过你就死心吧，人家是个女的。”
“女的也好啊，到底是外界来的。长得可比我们这里的鱼人周正多了!而且见多识广，可以给我们讲很多故事!”
“是啊!老何你快说说，那外界人现在在哪儿呢?”
“害，别提了，智禾大人说他们都是一伙的，让鱼将军关进天牢去了!”
“天牢?”
“对啊!就是蓬莱宫里那座…………”妇人话说着说着戛然而止，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先头最后一个询问的声音和之前那些个同类鱼大不相同!她手上洗衣服的动作一顿，呆呆木木的抬头……
“啊!!你你你……”
扑通一声，妇人连人带衣的滚进了浅水沟里。
重物落坑，水花溅起的声音引来周围同样前来洗衣的人的注意。最近的两个鱼人慌忙的将c妇人从水里扶起来，
“你这也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过来吓人!”稍微年轻一点的女鱼人反应最快，刚扶起邻里的大姐，就开口冲着一旁看戏的罪魁祸首呵斥道，然而，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往人身上看，这一看，却是整个人都震住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妇人紧接着也跟着过来瞧，待看见来人的面目，却是也通通都倒吸一口冷气。
“……!”
这个时候在小溪边洗衣服的，基本上都是家庭主妇。说来也可怜，这蓬莱仙岛上的人，可比那些南海鲛人要惨的多了!人家南海之上还能捕捞不长眼不要命在海上浪的人类抓来做媳妇生孩子。
而蓬莱，却只能够自己消化!长久以来的繁衍，都是靠着千篇一律呆眼睛金鱼嘴的鱼人，以及为数不多的先祖血脉。因着仙子藤的后人大多是女子，所以蓬莱族女相上还好些，而男色上却是过于磕碜了。
早先从外界进来的那个人一开始就很受欢迎，绝大部分就是因为他长了一副谪仙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