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糊了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珠玉凑近了看的时候,就瞧见一块晒干鱼皮样的东西正在轻飘飘地往下落,它蜷成一团锁在烟笼里,把被电焦的部分缩在了最里面。
还真有用!
有用就行,珠玉乐不可支,指使着烟女把剩下的部分吞了回去,又开始准备旁的。
这东西先前时好像确实会互通消息,但是现在石头被砸完了,不知道还做不做得到。
反正珠玉是无所谓的,有列缺这事被它们知道了,在这里试电击有没有用再被得知,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只是,桃源只有它们的话,列缺应该足够了,可假设它们再找救兵呢?譬如山洞里那种的独眼兽人,数量足够多的话,打起来也是相当棘手的。
对方的具体情况大多未知的前提下,准备需要做得万全。
有些东西,可以用不上,但必须得有。
珠玉便找来姜玠,盘问道:“你活了这么多世,就没存什么好使的玩意啊?火铳?大炮?手雷?这些明末可都有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你要是有好东西还瞒着我,可就太不讲义气了。”
姜玠明显一顿:“只存了钱,金银细软一类的。那时候要什么买不到啊,没想到现在不合法了。”
珠玉的笑声爆竹一样炸开,到最后滚落在床上,还要坚持捂着肚子笑,说道:“姜玠,你之前多正经一人,怎么现在也会说冷笑话了。”
姜玠原想说没有的,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但看到珠玉笑着擦眼泪的样子,也就住了口,跟着弯起嘴角来。
珠玉笑得累了,仰面躺在床上,又把心思拉了回来,思忖道:“天家倒是有些储备,我可以叫人送来,不过也不算多,要省着点用。其余物资就大概按照进羌寨那次的标准预备着,另外,血引指路只能定方位,不能提前知道地点未知么?”
姜玠点点头:“对,要等到了地方才会知道。”
“那各种情况都要设想上,高原山地、戈壁沙漠、盘山路峡谷区,或是在水下,什么样的情况都可能发生的吧?”珠玉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那这样的话,沙板绞盘,防滑链,氧气瓶……你经验比我丰富些,列个单子来,除了当地方便买到的东西不用提前准备外,其余的我来找人。”
姜玠回忆着道:“当时阿姊……姜瑜他们,虽然是用了血引找你,但好像没多预备什么别的。”
珠玉道:“大概也有我妈妈的功劳在里面,要不然不可能就这么毫无准备地上路。”
姜玠拧着眉毛:“既然上次能够相天,那么这次呢,有没有什么是能看得到的?”
珠玉否定道:“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讲过的,一些太过于重大的事情,一些提前得知会有概率带来毁灭性结果的事情,被称为‘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此番我什么都看不到,也看不到未来,所以我其实没谱。”
她要为了证明这千真万确是“天机”,而不是自己的能力受了影响,头一次在姜玠面前展露了相天师一角到底是怎么担其责的。
当时同他们解释时用的浅显易懂的方式,将这比喻成是一种“点读机”似的随取随用,她其实并没有夸大多少。
珠玉闭上了眼睛,只短短几秒钟,又睁开了道:“思源的眼睛会好,但装了义眼的那个是真的治不了了;早餐铺生意挺好,风辛金没过多久就能攒够买车的钱,他那时候就负责帮着赵叔送外卖。你还想知道旁的吗?”
姜玠摇头,又道:“现在不是白天么,也能算?”
珠玉便笑起来,指了指天上:“星星可都在呢,只是你瞧不见而已。”
她一笑,姜玠的心里也跟着软起来,但还是会有种不太踏实的预感,他知道珠玉不喜欢他什么事都藏心里,于是试着说自己的设想,虽然这念头实在有些过于沉重了。
“看不到,是不是因为未来不存在呢?”
珠玉的手温和有力,摁着他的肩膀道:“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所以还不用做最坏的设想,就看你愿不愿意陪我赌一把了。”
姜玠抬头看她:“当然愿意。你要赌什么?”
“赌集众代相天师之力促成的这么一个机缘,绝对不会失败。”
第92章 桃源贰
天家的东西很快送了过来。
效率高,也“谨慎”。
对方的意思是,与其说遮遮掩掩惹人生疑,还不如就直接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交接东西。
珠玉并没有发表什么不赞同的意见,于是天家人开着辆左右镶嵌不间断滚动字幕电子屏的货车,挑了个人最多的正午头,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了。
姜玠忽然就想到了老马缠绕着关不掉小彩灯的老旧面包车,不知道天家人及其旁支是不是都对大张旗鼓有些许执念,行事总是如此张狂。
戴着印字鸭舌帽的年轻人乐呵地从车上跳下来,绕去后头开了车厢,也没叫姜玠帮着,自己就把那一箱箱沉甸甸的东西往他们后备箱运。
后排座椅已经被掀了起来,除却驾驶座那排,全是空余的空间,送货方显然对空间规划这一块颇有造诣,确定了客户可用空间,送来的东西满满当当堆砌起来,给塞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
珠玉踩着拖鞋在一旁指点江山:“您这样不行啊,堵这么结实,看不到后视镜了。再说,到时候怎么卸呢,万一货有不好的,我怎么好一一检查呢?”
那年轻人干得出了一头汗珠,摘了手上的厚毛线手套,抹了把额头道:“咱这都有防震泡沫板包着呢,送货嘛,总得保证交到客户手里时和出门前是一样的。您是私家车,安全性能肯定比咱那破车好得多,东西是满了点,安全起见,不然就给外包装拆了呗。”
珠玉点点头:“成,回头我们自己整吧,您受累了。”
她的手里捏着个贴上口的信封,手伸着送了过来。
年轻人略一抬帽子,把摸着就厚实的纸袋揣到了胸前的口袋,还拉上了拉链。
他笑着同两人告别后,熟稔地倒着车驶离。
地下车库外的阳光正好,这辆货车驶入匆忙的车流之中,仿佛水滴落入大海一样,借由身上这层正常人的包装,成功地混进了寻常的世界里。
珠玉垂下眼睛,转身上了车。
刚才的信封里装着打印好的文件。
当初在落星中的最后一幅壁画与其他的一同被拍下来了,那上面满满刻着奇怪字符记录的目录,或许是刻意避免留存,又或许单纯是文化断了代,反正并不符合目前已知被考证的任何一种古文字,所以旁人是看不懂的。
珠玉用强灌进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加上自己的理解,把名字和后头跟着的注释整成了Excel表格。
正正好好三千个。
就叫三千吧,有些过于直白了,但也不能总它们它们地叫,还是得起个代号的。
先前那个并不很符合,珠玉不想用了,思来想去,又是一拍脑袋。
三千,三千什么呢,三千弱水呗,还只取一瓢饮。
既然那东西滑溜溜的,也没有头发,那就叫作秃瓢吧。
于是一份印着加大加粗的“秃瓢名单”标题的档案就这么经人手递了回去。
现在信息化社会了,经电子版总归会留下痕迹,珠玉特意用u盘拷了去借的酒店打印机,这种小型的家用机器没有存储和监控的功能,打印了什么是查不到的。
但如果她发了电子版的,能泄露的途径可就太多了,服务器漏洞,不安全的网络,或者说手机被盗,各种隐患的存在,还不如白纸黑字地来得实在。
就像她当初账上给岑楼打过去的钱、发过去的草图,如果不是在青木尘障的作用下刻意遗忘,大概率就是被黑了。
壁画一事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是谁做的,只是珠玉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应该和天桑逃不了干系。
不过,姜玠对那么一小小个信封能达到的保密程度持中立意见。
珠玉嘟囔了句“事实胜于雄辩”,手上忙个不停,用类似蜡片样的东西隔水融化了顺着封口处滴了一圈,又挨着摁满了自己的指纹。
等干透了,看着就透明了,不对着光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延展性又好,正常的弯曲和摩擦对它的完整性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珠玉得意地把剩下的片状物收了起来。
与许多年前收到的那封火漆密信比,是又精进了不少,不过这类的保险说到底还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主打一个震慑的功效,非要想拆开也容易,就是得思量思量这封口信封出自谁手、又要递交与谁了。
三千“秃瓢”如果此番能解决得了是好事,如果不能,每一条都有详细信息备注,对应着什么特质,以及如何快速寻找病灶。
就像天辰的鹊群着重于口目,而风辛金身上那只专攻人胃。
事不可急于一时,反正都已经蛰伏这么久了,在珠玉这里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也算进步,真要到做最坏打算的时候,只需休养生息,再等待下一个出现的能够承接玄女身份的相天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