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雷!
它们才终于觉出来不对,这好像确实同以往的规格不同,但已行至此,退无可退了,踌躇之间又有颇具血性者带着头沿峭壁攀爬而上。
那云层越压越低,姜玠已经能看得到有缭绕的水雾,将珠玉的头发携卷着吹起,终于,间或有刺目的光芒迸出,于云雾中翻滚,将天搅得愈发浑浊。
声音愈发大了。
有速度快的已经爬到边缘,化出獠牙利爪,朝珠玉扑杀过去。
它近在咫尺,而珠玉的脸上并没出现什么过多的表情,只隐约还带着些怜悯。
又是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浓重的雾气已经缠绕上珠玉的小臂,列缺金色光芒更甚,如鱼得水地深入云雾深处,藤缠树般将天雷缠绕起来。
珠玉手掌急握成拳,蓄力向下猛地一扯。
姜玠一直会有一种错觉,类似于这样庞大的东西,就算动得很快,离远了去看,画面总应该是缓慢的。
但没有。
那道极其宽长的亮光破空而来,轰得一声炸在地面之上,发出比炸药猛烈了千百倍的轰鸣声,震得他好像就要聋掉了。
姜玠有些看不清珠玉和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却仍舍不得闭眼一瞬,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被光笼罩的那个身影,发出了此生最是畅快的笑。
目光所及之处,黑云之中裹挟着的列缺,乘风借雷电之力将它们追杀着剿灭,整个空间中便都充斥着流窜的可见电流,又于湖面上映出电光交织而成的网来。
它们被击中后疯狂地颤抖、炸裂,原本蚁群抱团求生的策略不再起效,意图作为保护外层的表皮一片片脱落,像漆黑的羽片在空中飞舞,不等喘息,列缺下一轮的追击立即就到,于是它们此起彼伏地发出着怪异的惨叫,然后四分五裂,变成一块块不再蠕动的焦黑残渣,坠落在地。
姜玠头痛欲裂,这场景对感官的刺激实在太大,他几乎到了看不见听不到的程度,迫不得已撑着头去缓了片刻,等到再抬头看时,珠玉已经拉开了车门,变魔术一样好端端站在他的面前了。
她手里还拿着列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凑近着去看他,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好,他好得不得了。
姜玠呆愣了两秒,冲动地将她抱住,他的胳膊收得有些紧,紧到能感受得到她如常的心跳和呼吸,紧到珠玉面带不悦地挣脱开后捣了他一拳。
真的很好啊,阿玉又是这么鲜活的一个人了。
姜玠看到,在她的身后,有一片阳光从云缝隙中透了过来,均匀地撒到了秃瓢死去的残躯上。
天亮了。
阿玉果然说到做到。
***
齐恩玩了个痛快,先前去过的地方,再看时没有初次见到的惊喜感,但从另一角度去欣赏,又有另样的美。
只是这回就没那么幸运了,路上没拦到车。
没车也没事,走路嘛,就当锻炼身体,于是他背着那个硕大无比的亮橘色背包,沿着那条路走去。
淡季是会有人少车少的状况,但是看到的景也好啊,他摇头晃脑地走,一边盘算着下回再去个什么僻静点的地方爬山玩水去,可身后已经走过的一段路后头,在树林子里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些奇怪的声响。
他心里一咯噔,这地方总不能有野猪黑熊吧。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呼救都没人能听见,他一边倒退着,一边盘算着背包里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救命。
不过很快他就放下了心来,这动静听着像是车响啊。
有车好,有车他就有概率能搭车蹭一段路了!
在原本没有路的树影略稀疏些的口子里,以一种极其莽撞的方式冲出来辆越野。
车身有些眼熟,坐在里头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龇牙咧嘴的人也有些眼熟。
齐恩嘿地乐出声来,碰着熟人了!
他忙抬手打招呼:“诶!张小姐,风先生,是我啊,小齐!你们都去了哪……这是咋了啊?”
那两人也显然看见他了,将车速减缓了停到了路边。
齐恩本想问去哪里玩了,待车开得越来越近,就瞧到了车身上明显的剐蹭,话到嘴边才改了口。
开车的还是“张思源”,她笑着挥手让他上车,乐呵呵道:“我把车开沟里了,小事。”
后头还是塞了很多东西,齐恩道着谢坐在了老位置上。
再一抬头,这能叫小事吗!
两人已经换过身衣服,看样子也洗过澡了,只是驾驶座上这位看着莫名兴高采烈的女士还好,旁边坐着的那位,胳膊上、脸上,但凡裸露出来的地方都能或多或少看到伤口和撞到的痕迹。
这哥们又舍身救美了?
齐恩犹豫着又开口道:“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下医院啊?”
“风辛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无所谓道:“没事,小打小闹,不用管。”
珠玉憋着笑看过去,旧话重提:“你真不去百魔洞坐坐啊?”
姜玠在给她剥着压缩饼干的包装,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听不出情绪地回绝:“不去。”
珠玉嘿嘿一乐,又从后视镜里看向齐恩:“徒步是好玩,小齐啊,你啥时候再去、再有什么好地方给我们分享一下呗,咱到时候一起啊。”
齐恩干笑两声,见她没有真的要联系方式的意思,估摸着只是客套话罢了,才应和了两句。
他可不想跟这两人一块。
这是什么玩法啊,每回都这么伤筋动骨地回去,真跟着他们一起,他还能有命回来?
第101章 贪生壹
叶青濯睡得越来越离谱了,回程的飞机上睡得跟死了一样,直到落地人都没醒,天辰不得已,借了轮椅将他推出去。
陈之谨都没到坐轮椅的地步,这么个大小伙倘若就叫这么病恹恹地昏睡着,看上去实在可疑,而天辰并不想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中间掐着人中给他强制开机了两回。
可叶青濯现在这么个状况,再去医院也估计不会再有不一样的诊断结果,不过该通知的人还是要通知到的。
叶老爷子在电话里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听筒里不时传来叹气声,天辰捏着电话静静地等,直到那头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确实是不放心儿子就这么继续一个人在外面住,想接他回家,估摸着叶青濯本人断然不会同意,便委托天辰把他搬回瓦儿胡同。
叶家原本是有老宅子的,同天家隔得不远,这么多年不住,已经租出去了。
反正自家房子里还有空余的地方,再加上他一直睡着,能有张床就算安置稳妥,干脆直接带回家去了。
原本收拾出来留给珠玉的那间屋子便宜了叶青濯,天辰把他扛着甩到了床上,胡乱扯了把被子给盖了一下,就要走时,视线被那只小猫玩偶给挂住了。
玻璃眼珠被珠玉捏碎过,毛背上的线也给拆开了,他那时寻了差不多的代替品做眼睛,补上了些棉花用针线缝补好了。
天辰把猫拿在了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细软的绒毛,随后脸上看不太出表情地退了出去,反手将门带上了。
陈之谨还住之前的屋子,那里的药气太重,又闷了这么多天,属实折磨鼻子,他开了门窗换气,见外头日光正好,便拖了两把椅子坐到了院子中央。
天辰出门时就见着陈之谨冲自己招手,又拍着身旁的的竹藤扶手,叫他过去。
他便沉默着,依言坐了下去。
陈之谨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心思过重,活着会很累的。”
天辰不置可否,两手托着那只小猫,像抱了个婴孩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膝上:“可她恨我。”
陈之谨道:“她也恨我,这是避免不了的。当年的事桑桑不想叫她知道,那么就让她这么一辈子蒙在鼓里也好,叫她知情,比叫她一直恨着咱们爷俩残忍。”
天辰向后躺去,双眼放空盯着无云的晴朗天空出神。
太累了。
现在重担已然卸下,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便席卷而来,要将他吞噬殆尽了。
养母身死多年,而养父垂垂老矣,妹妹与他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好友看样子也貌似要长眠不醒。
天辰说不上哪一桩事对他而言更重要,桩桩件件,堆积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他束手无策——
天辰已经在尽力地找了,不死药,回魂术,但凡可能有线索的地方,他一一踏访,要么空手而归,要么毫无起效,包括传闻在鬼隐蜃楼出现之地会伴随着出现的纯白色玉芝。
天桑还说,他们能过上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天辰不想做贸然的推断,可她的相天,只怕是出差错了。
陈之谨在一旁忽然道:“叶小四儿命里不该绝,当年有你,现如今,或许阿玉知其中内情。”
他当年听闻桑桑讲过一个故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跟着她的母亲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在靠近秦岭的地界,母亲救过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