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把橘子提过来,“当然可以——你尝尝我买的,这种才叫好橘子,下次学着点。”
姜玠伸手接了一个,沉思了一会,开口道:“我从见面时,就给你留了各种破绽。如果是个普通人,不会被一步步卷进来,也不会轻易信我。”
白榆没有吭声。
姜玠剥开橘子,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果然比自己买的香甜很多,他便继续,“当然,你留的线索也不少,星宿图那次更是明目张胆。我想,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比比皆是,找到一个不幸夭亡的,买下她的身份信息,然后在她的出生地伪造成隐藏你的绝佳住所,好一个偷梁换柱。到底是苍郁镇,还是藏‘玉’镇?”
白榆托着下巴看他。
姜玠也回看过去,“镇子上的人都是你们安排的吗?”
白榆摇头,声音轻轻的,“只有马叔。”
怪不得,当时他们在水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只有老马一个人觉出来了地震。
姜玠又问,“他也是?”
“不是,是远房亲戚,血脉已经很稀了。不过,论辈分确实该叫他叔。”
姜玠并没有言明,白榆依旧懂了,他心下了然,“古有相天师,可观星测天,以判吉凶。只是,有先知之力,常使其族藏匿奔波。我说的对吗,天珠玉?”
这个名字确实许久没有被人叫过了,白榆——不对,现在应该叫珠玉了——她终于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点头。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受人之托,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连我也要防?”
珠玉奇怪地瞥他一眼,反问:“那我不考验一下,怎么知道你有这个实力?”
姜玠还要说话,忽然看到珠玉身后,那原本垂着根叶子快掉秃了的枝桠,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陶俑人,摇摇欲坠地垂在上面,正在偷窥。
他吸了一口气,就看见珠玉手里的瓜子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将陶俑击落在地,正好落在石头上,被磕到碎裂开来。
里面漏出一张画满了血色复杂纹路的黄纸条。
是即便看不懂,也能觉出来是个不详的玩意的程度。
姜玠皱眉。这东西,珠玉先前还说是自己做的,现在看来也是瞎话。那现在,是因为坦白身份而引来的?
因为他记得,赵诚跟他提过,形容中俨然就是这东西的模样。虽然不知道那个穿着考究的人是不是将陶俑无声无息的放进了行李箱,总之这东西看来就是会如影随形地跟着珠玉。
珠玉上前一步去翻弄那堆碎渣里的纸条,问道:“想不想玩一把?”
“玩什么?”
珠玉回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疯狂意味的笑,一字一句道:“玩死他们。”
姜玠突然就明白了她当时为什么盯着赵诚笑得诡异,她那时大概率就已经知道了有人将陶俑人送了过来,已经下决心要撕破面子,拉他俩下水闹个你死我活了。
姜玠点头应允。珠玉并不知道,她哪怕不设计他,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当她的每一粒棋子的。
第19章 危墙壹
风辛金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坐落在缓坡上向阳的农家乐。老板人挺好,包员工三餐,只需要自己找地方住就好了。
他当然不舍得住多好的地方,四下打听了许久,到处比对价格,才终于找到一个老旧小区。房子小,但自带家具,只要简单买点日用品就能生活。
他最近彻底放弃自己本职工作后,在后院里整天喂鸡赶鹅的忙得不亦乐乎,这种工作确实累,但好在充实,且每月都有确切的金额入账。
要是遇上生意好的时候,老板心情也跟着变好,参考着那日的流水利润还会在员工群发些红包。
眼下快到年底,预约年夜饭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风辛金在登记本上认真地一行行记下人数、到店时间,和要预定的菜品。
大厨姓陈,颠锅乃是一绝,抄着那个祖传大勺,急火叮当几分钟就是一道好菜,菜色鲜亮,味道也香辣爽口,因此得了个美称,“陈大勺”。
还没到饭点,陈大勺指挥着零工打下手,把蔬菜和肉都处理好了,一盘盘的码在架子上,只等顾客来了下单,他再开工。
此时看辛金接完了电话,陈大勺便憨厚笑着从厨房钻出来,还沾着水的手就拍到了他的后背上,食指和中指并起来放在嘴边,吸了口气道:“小风啊,走,去后头放放风。”
风辛金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又听着对方嘟囔,“这么瘦,怎么就喂不胖呢?”
他乐呵呵跟着起身,也揶揄道:“大勺哥,你早晚也把烟戒了吧,省的嫂子知道了又要生气。”
陈大勺嘿嘿一笑,揽着他往外走,一面轻车熟路地从他兜里往外掏香烟和打火机,“嗨呀没事,放你这,她再突击检查也发现不了!”
饭厅后面种着块菜地,再往后才是养家禽的地方,老板说中间隔了点绿色植物,也好净化一下空气,好让客人闻不到奇怪的味道。
陈大勺那边“咔嚓”一声点燃了烟,面上无比享受地开始吞云吐雾。风辛金倒是没那个不良嗜好,拿着喂食的小瓢,给圈养着的鸡鸭鹅添些饲料。
他又在饮水槽里倒了山泉水,转头看着陈大勺,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后者刚好抽完一支烟,颇有些疑惑地看了回去,问道:“咋了。”
风辛金又是再三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就在这个当口,听见迎宾的那个大嗓门的男孩嗷地一声,“欢迎光临”。
他便摇了摇头,“没事,走。收拾收拾开工去了。”
及到饭厅的时候,那个男的果然又在。大冷天的,他穿得西装革履的,外面一看就是定制的样式差不多的大衣脱掉,里面是也完全没重过样的衬衫马甲和领带三件套,就连头发也打理得精致。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这家农家乐并不高档,座位都是那种红色的塑料板凳。而那个人的衣着,钱包,钱包,戴着的金丝眼镜,就连他这个人本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贵”的气息,为什么要执着于来这种地方吃饭呢?
虽然菜品也确实好吃,他来了两个月了,虽然大勺还是老说他太过于瘦弱,但相较于之前已经是胖了不少了。
那个金丝眼镜男已经轻车熟路地坐去了靠窗的位置,把又一件没有展示过的大衣优雅脱去放在了旁边的塑料凳上,露出精致的三件套来,开始缓慢地解袖扣。
风辛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怵得慌,但店内目前就他一个前堂服务员,只好拿着已经快被那个眼镜男点遍了的菜单走上前去。
***
从农家乐回风辛金租住的那个小区的路上,没有路灯,所以总是漆黑一片。
但今天好像尤为黑暗,好像墨汁渗染了黑夜,将原本的暗色又蒙上一层阴翳似的,连呼吸的时候都觉得掺上了厚重的水汽。
风辛金拽着自己的包走得飞快,就快到小区门口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咕叽咕叽地。他背后冒着冷汗,屏着呼吸缓缓回头。
这回头一看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后面一个黑漆漆的高大身影直愣愣地伫立在路边,给他吓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只是再仔细瞧去,微风吹动,那只是些枯枝败叶层叠堆在一起,乍一看像是个人形罢了。
但风辛金不敢再耽搁,拿出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爆发力拔腿就跑,几乎是吊着一口气一直爬到了楼上,颤抖着的手几乎不能把钥匙捅进门锁里。
等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又是手忙脚乱地锁门锁窗,还不放心地在门口堆了些重物,完全没有考虑到大门是往外开的事实。
风辛金摁住猛跳的胸口,去床底下拖自己的行李箱,摸出一块红布缝成的简易布兜,颤抖着手拆开,倒出里面三枚铜钱来。
他合着手掌,将三枚铜钱拢与掌心,口中呢喃着,将铜钱抛落在地,一枚朝上,是为阳爻。
他颤抖着手指再次捡起,如此又是反复五次。
以往常常以钱币法起卦,卦象如何风辛金早就了然于心,因此并不需要用纸笔去记,待到最后一爻落定,卦象则成定局,他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下下签,是大凶。
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叩门声。
***
珠玉黑着脸听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冰冷播报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伴随着嘟嘟的忙音,听得她心烦意乱。
姜玠皱着眉头在开车。
自从他的胳膊好了,就没再让珠玉这个轻微路怒症再当过司机。反正两人也是重整行李再次出门,索性换了姜玠自己的车,空间大了许多不说,性能也比珠玉的车硬一些。毕竟要提前做准备,如果要去一些险恶地势,还是得用抗造的。
他提醒道:“在哪里打工跟你说过吗?联系一下?”
珠玉已经在地图上查了,风辛金确实跟她提过,但一搜农家乐附近弹出好长的一个列表,具体是哪家,她还真不知道。